空山幻鸣（四）

◎邹廷清

天快亮的时候，石上泉起了床。今天是他干亲家丁茂山的生日，但他决定先去见鹿镇，提前输了液，把下个月的药买了再去吃寿酒。其实他心里最清楚，之所以要提前去镇上，是要求证一件如鲠在喉的事。

下山去老风口的路，虽然勉强能过小车，但因路烂弯急又有峭壁悬崖，除了摩托车，从未有过汽车上下的。即使在春节，打工回来的人抖着票子，想打个野的回家在父老乡亲眼中风光一下，司机一听是到甘堡寨，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连那些在外挣了大钱买了小车的人，也只能把车停在老风口下去那所已废弃的小学校操场里。只有五年前夏世清的独生儿子，从东浣开着一辆路虎载着新娶的三婚老婆与两个儿子回来过年，想开个先例，非要把豪车开到家门口摆摆阔，结果掉入悬崖车毁人亡了。

甘堡村与五华村的人，要去见鹿镇赶集，都要到老风口坐野的。野的全是清一色的面包车，没有运营证，在交警上班之前，车主会放平后座，用来码放装在筐子背篓里的梨子苹果粟子桔子……前面坐人，抱着搂着可以挤上十一二个。

早晨从老风口开往见鹿镇的第一班车，是属于德成儿子兵娃子的，而且必须要装到十人以上才发车。没有其他车主对此提出过异议，因为停车的那块坝子，是他家的上等水田平整出来的。

德成是石上泉的干儿子，现当着甘堡寨的村民组长。甘堡寨其实是甘堡村的第一村民小组，但从古至今人们都叫甘堡寨。德成的父辈祖辈，都是很有名气的猎人，他也从小练就了一身训狗撵山打猎的好本事，虽然当地一再勒令交枪并重申举报有奖，但深山里的人家，只把不好使的枪交了，好枪都留着，而且一般谁也不会举报谁。随着动物的减少与打工潮的到来，真正能扛枪进深山打猎的人，越来越少了，德成就是其中一个。以前打到猎物，少有拿去卖的，炖上一大锅，叫上左邻右舍一起吃。然而，谁也没留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野生动物在高档餐馆里的价格飞涨了起来，有钱人把能吃上野生动物定在高品味上，要是能亲手猎杀到野生动物，品味就更高了。于是，德成就迎来了他做梦也没想过的挣钱机遇：城里有两个大款慕名找上了他，花大价钱买了四条名贵的撵山狗让他训养，并让他随时打听山中野生动物的消息，一旦消息准确了就电话通知，上山来让德成放狗撵山打猎。德成由此每年能得到几万元的报酬。

撤乡建镇后，德成买下了原甘堡乡的卫生院，让老婆孩子搬了过去，做起了麻将馆茶馆与副食品生意，自己除了打听山上野生动物出没的消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老风口下山腰的老屋，小心侍候着那四条撵山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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