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麦田

岐山 墨玉

生活在县城，周边是成片的麦田。每到冬天，葱绿的麦田就是郊区的一大风景，天天有闲赋的退休老人，三三两两地踱来踱去，长时间在田间地头转悠，欣赏这满眼的绿意，或弯下腰拔几株杂草，摸摸蛰伏的麦苗，对着田野乐呵个不够。此情此景，让我不由想起了还在老家种地的父亲。

父亲今年80岁了，说得上是方圆十里作物庄稼的能人，他17岁开始在队上当会计，还担任过村干部、乡镇企业领导，也承包过小工厂，当过农民企业家。父亲一辈子在农村和土地打交道，农民的那种勤劳俭朴、热爱劳动的本色，视土地为生命的情怀，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记得2000年前后，在经济改革的浪潮中，家乡小村也活泛起来。村上几个年轻人叫嚷着要开砖厂，准备征用大片的水浇地。在召开社员大会表决时，父亲第一个带头反对，他陈其弊端，历数砖厂对基本农田的祸害和短期利益的得不偿失。村里的老人们觉得有道理，也一齐跟着反对。双方为此争执不下，闹腾了好几天，父亲由此得罪了一伙年轻人，有些还是门族里的侄儿，以后多年不理父亲，连话也不说。最终，父亲人老言微，没能说服大家，砖厂占了麦田办起来了。

世事像父亲预料的那样，三五年后，砖厂倒闭，那片水浇地又被重新规划为麦田，我家也分到一亩多地。父亲望着这片失而复得的土地，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他每天带着全家人整治麦田，烂砖块碎瓦渣捡了一篮又一篮，用九齿钉耙把每一寸土地细细地梳理了数遍。村里人在复恳土地的劳累中，记起了父亲当初的劝阻，纷纷过来问好，向老人家竖起大拇指，父亲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如今，父亲已是高龄，可他一天也不闲，别人种庄稼图轻省，种子撒在地里就等收获，他不认同这种做法，总是饭碗一放下就去田地里忙活，松土、锄草、防虫。每次回老家走到村口，我先要向麦地里张望，看父亲又在哪块田地里劳作，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艰难地直起腰身，笑呵呵扑扑手上的泥土，催促我赶快回去，我要帮他，他总是说自己一个人干就行了……父亲有时给我说起他拾掇的庄稼地有多么平整，年年收获的麦子比别人多三五斗，老人家满脸的骄傲，一个农人对土地的敬畏喜形于色，令人肃然起敬。

就在前一年，农村实施土地确权，村里重新核算人口划分田地。我家六口人分得八亩多，姊妹三人都在城里有正式工作，大部分的农活还得靠父亲做。父亲已经年老力衰，身体状况不如从前，大家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可父亲却高兴得合不拢嘴，私下里精心谋划，留下三亩自己种，其余的转让给两个堂弟，叮咛他们一定要种小麦，决不能让地荒了。

父亲用一生的心血守护着麦田，麦田在一年年的生长收获，绿油油的田野和沉甸甸的麦穗就是父亲最大的自豪和荣耀。田里的麦子，年年岁岁，亘古不变，雨吹雪染依然活泛，依然浓绿苍翠。在家乡的田野里散步，这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啊！我要和父亲一起，默默守护这片养育生命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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