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沙的疍家棚

一天，在家翻看老照片时，看到一张上世纪60年代北海疍家棚的老照片，让我感到惊喜。那时候，照相可不是件易事，要去到专门的照相馆，极少有人可以在家拍照，可不像现在，人手一部手机，可随处拍照。照片上的疍家棚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小时候，我住在外婆家，当时住一起的还有舅舅、舅妈。舅妈常带我去她娘家，她娘家住所就是外沙的疍家棚。当我看到这张老照片时，一股亲切感油然而至。

北海原名“古里寨”，隶属廉州府合浦县场司，到清康熙元年设“北海镇标”驻此，才有北海一称。北海濒临大海，人们大多以捕鱼为生。据《北海杂录》记载，在清代嘉庆年间，北海就有疍家棚二百间左右，当时居住着六七百人，都是从福建、广东沿岸来的渔民。当时居住在疍家棚的渔民都比较贫穷，那时在北海盖房子，很难购买材料，并且价格很高。北海竹子多，所以疍家棚都是就地取材，用木柱在沙滩上打桩作基础，木板铺作地板，石头垒堆成上落的台阶，竹子劈成薄片编织成块状用作墙壁和屋顶，也俗称叫“壁笆屋”，因此北海有句谚语：“人穷住竹瓦，竹瓦住穷人。”那时居住在疍家棚的渔民，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养有猪，每当退潮时，人们就把猪赶到疍家棚下面沙滩上，任其在沙滩上摸鱼虾吃或是挺着大肚子摇头晃脑地散步。等到涨潮时，人们就把猪赶上疍家棚的“晒楼”（疍家棚上面房间与房间之间空旷的地方），这应该是最早的“海边猪”。人们也会把猪粪捡起来用作种植的肥料，小孩如果不好好读书，大人们就会威吓他说“不读书就让你去捡猪屎”或是“不好好读书，就送你去猪屎坡学校上学。”

北海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每年都受到台风的侵袭，越靠近海的地方越强烈。台风来时，居住在疍家棚的人们就会钻进床底躲避台风。他们的床很简陋，一张木板直接架在两张长板櫈上，就成了一张床。每次台风来临时，大人们都在紧张地准备各种应对措施，而这个时刻孩子们就是最开心的了，他们会在床底下打闹嬉戏，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游戏。

平时，孩子们在海水涨潮时，趴在疍家棚过道的木板上，撒点饭粒下去，那些鱼就会争先恐后涌过来抢吃的，孩子们就用“舀子”（一种自制捕鱼的工具，由一根铁线围成一个圆圈，然后用渔网做成一个袋子套在圆圈里）去捕捉鱼。等到海水退潮，孩子们就会打着赤脚，沿着石头垒堆成的台阶走到疍家棚下面的沙滩上去挖螺，拾各种各样的贝壳、棋子大的“醋龟”（海里的一种生物，圆圆的，外形像围棋棋子，橙色，底部有线状的螺旋状花纹，至今我也不知它的学名是什么），捉中华鲎。那时巴掌大的中华鲎在沙滩上随处可见，调皮的孩子会捉住中华鲎尖尖的尾巴，把整个中华鲎提起来，并仰卧在沙滩上，看着它尖尖的尾巴在空中一翘一翘，能不能自己爬起来。会进行“醋龟”比赛，各自把捉到的“醋龟”放在容器装着的醋里，比赛看谁的“醋龟”打转快，就赢得第一。

稍大一点的孩子时常三五成群到外沙桥头去借阅小人书，北海话叫“公仔书”，即是现在已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连环画。这类书籍以讲故事为主，并根据故事情节配有图画。由于这种书籍小小的，携带方便，很受欢迎。那时的小人书摊是把所有小人书的封面都贴在一张大大的白张上，相当于目录，让借书的人一目了然，再另外找一张小小的白纸贴在小人书封面，自己写上名称，与目录相对应，或许这是北海最早的书屋了。

那个年代的外沙桥可不是现在钢筋水泥构造，是一座木桥，长五十到六十米，宽两三米，平时艇仔可以从桥下通过，但如果有大一点的船要通过的时候，整座桥就要吊起来，等船通过了再放下来。居住在疍家棚的人们通常可以从桥上或乘艇仔到达对岸。舅妈曾告诉我一件趣事，每年农历十月，就是海水大潮的时候，整个外沙港与大海连成一片，最浅处水也涨到成年人大腿甚至肚脐的位置，但任凭海水怎么涨，有一条小路都不受影响，水涨不到那里，人们可以直接步行走到对岸，这条小路就在三皇庙附近。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条小路如今已找不到踪迹。

疍家棚的渔民信奉鬼神，因此外沙一带有不少庙宇，如龙母庙、三皇庙、鲁班庙等，其中以龙母庙历史最悠久，始建于1823年。每年，渔民在农历正月十五、十六及十二月十六分别进行做平安、祈福、还福等活动，感谢龙母娘娘一年来保佑他们捕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在出海前，他们也会举行一些小型的祭祀仪式，把渔船停泊在外沙海面，船头朝向龙母庙的方位杀鸡、放鞭炮、烧香祭拜，祈求出海平安。平时也会“做社”，由组织者组织大家凑钱买生猪、香烛等各种祭祀用品，先宰猪煮熟，准备好祭品，点燃香烛拜祭，接着抬菩萨游街，煮粥免费发放，最后还分发猪肉给大家，俗称“分社肉”。他们认为“做社”可以保一方平安。这也是民众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期望和心灵的寄托。

疍家人在婚嫁方面也是很有意思的，在过去，疍家人是不与岸上人通婚的，因为彼此生活习惯不同，岸上女子因晕船不习惯，疍家女子又不会种田。他们的婚礼在船上举行，接送新娘的不是轿子，而是艇仔。新娘在出嫁前，用一条长长的背带，绑在屋顶上垂下来，新娘边用手抓住背带边唱“叹家姐”“哭嫁歌”等咸水歌，内容多是感叹父母恩深、姐妹情深，难舍难分等惜别之情。实际上是以歌代哭，通常要唱三天三夜。整个婚礼从送日子单开始至拜堂、摆酒和送完新郎新娘回家，共有十多道程序。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昔日的疍家棚已被现代的楼房所替代，一些疍家风俗也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目。由此可见，我们北海的海洋文化别具风采，保护和利用好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会使我们北海的海洋文化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发展。

（本文照片由蔡安珍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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