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骑着白马走沂蒙

□高军

1939年，梁漱溟到沂蒙山区考察敌后抗战情况，调研乡村建设问题，看望已经投入抗战的那些在乡村建设试验工作中的同事和学生，同时发表一系列鼓动抗战的讲话。他是5月27日越过白马关到达蒙阴从而进入沂蒙山区的，直到7月22日离开费县新庄镇马家峪村，前往泰安市新泰所辖的丁家庄，辗转河南省返回四川。在5月27日到7月22日接近3个月的时间里，梁漱溟大多数时候是骑着一匹白马前行的。

梁漱溟一直很喜爱这匹白马，首先由于这匹马为他提供了方便，节省他很多力气，更主要的是这匹马是新四军司令员彭雪枫赠送给他的，寄托着彭雪枫将军对他的关怀。

那是在他来沂蒙的路上，4月7日那天，梁漱溟让同行的王靖波、张荫平从安徽蒙城前往亳州辖下的涡阳转河南永城西南部的书案店拜会彭雪枫，希望由新四军帮助他们进入山东境内。8日，梁漱溟从蒙城来到涡阳住下，等待消息。10日从涡阳前往书案店，见到了司令员彭雪枫、副司令员吴芝圃，受到盛情款待。

梁漱溟在这里停留休息了3天，到13日启程时，彭雪枫觉得已经年近半百（46岁）的梁漱溟一路步行太过辛苦，就让手下牵来一匹白马赠送给他代步，以减轻行程中的劳顿。彭雪枫还精心作了安排，一路上都有中共武装交接护送，让他们顺利地进入山东境内。在山东境内，杨勇、陈光、张经武、郭洪涛等都对他们予以精心照顾，让他进一步目睹了共产党军政干部的风采。

5月29日，梁漱溟骑着这匹白马从蒙阴县城前往城外的刘官庄，会见国民革命军五十一军一一四师师长方叔洪，参加了其前任师长阵亡追悼会。下午方师长派骑兵将他们护送到坦埠。哪里想到，在此后的6月25日，方师长在沂水县冯家场（今属沂源县）与日寇激战中以身殉国，他的英名，在2014年9月名列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在坦埠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八路军游击队团长陆升训，陆升训在梁漱溟创办的邹平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受训过，老朋友相见格外高兴。

30日，梁漱溟骑着这匹白马前往沂水县王庄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路上碰见应沈鸿烈之邀前往东里店省政府去的苏鲁战区总司令于学忠，他们并辔前行，路边有欢迎的群众，有欢迎的标语，标语上出现的名字是于学忠、梁漱溟。在王庄梁漱溟拜见了张经武、郭洪涛等八路军山东纵队领导人。在这里吃过午饭后，他前往东里店。省政府迎接的人员、第三政治大队人员、护送他们来的骑兵、八路军游击队团长陆升训等都骑着马，由于山路崎岖狭窄，人多马多，转弯的时候，梁漱溟的右脚踝被擦伤，这天他住进了第三政治大队东里店办事处。

6月7日，日军动用3个师团扫荡鲁南的部队开始轰炸、进攻坦埠、王庄、东里店、上高湖等国共抗日指挥机关所在地，梁漱溟骑着这匹白马开始了一次危险的转移。8日黄昏到达坡里，发现离庄不远就是敌人，在村里留住不可能，他们又向山里转移，来到西上峪，见到了范明枢、亓养斋两位老人和很多人，在山中躲避敌人。大家都劝他注意安全，不应再骑马，而应该换装隐蔽。但是由于四处奔波，他的脚踝受伤处没能及时治疗和换药，几天前已发炎浮肿，疼痛难忍，骑在马上还可以，要是真下地行走，恐怕会走得更慢，甚至增加更多危险。实在不能步行，又没有其他代步工具，大家想出一个办法，找来一个小杌子，将其翻转过来，绑上两根木棍，做成一个简单的两人肩舆。他们稍微迷糊了一下，在午夜1点又上路了，几个人倒替抬着他，那匹白马由别人牵着，继续转移。

6月9日，梁漱溟来到周家上庄，在附近的赵高峪（又叫“赵家高”），怕人员过于集中被敌人发现，他们分为两批活动，梁漱溟隐蔽于一户郑姓人家，刚刚拴下马匹想喘息一下，日军马上又要过来了，他们赶紧出门跟随一群扶老携弱者进入山脚一个岩洞内躲避。也顾不上这匹白马了，只好将其留在了郑家。当时敌人在郑家发现这匹白马起了怀疑，认为有游击队在附近活动。郑家女主人辩解说是从别的村里请医生用的，但敌人又检查了马鞍子下面的一个小包，里面有刮胡刀和洗刷用品，觉得这些物品都不是乡村所能轻易见到的，更加起了疑心。于是用马鞭毒打郑家女主人，尽管打得很厉害，但她就是不松口，咬定是请医生用的。由于战事紧张，敌军来不及继续追问，匆匆离去，这匹白马竟然也侥幸留下来了。后来，梁漱溟手下人回去将马又牵了回来，梁漱溟骑着它继续行走在蒙山沂水间。

6月22日他们到达岱崮，但这里已经引起敌人的注意，23日，敌军从东、南两路包围上来，他们只好再次转移，选取的方向是向西而行。下午4点出发，到了茶叶坪稍事休息，他们又冒雨上路，由于雨越下越大，伸手不见五指，夜晚的山路一点也看不清，他们只好摸索前行。崎岖的道路，坎坷不平，高高低低，时常会有人滑入山下。梁漱溟夹在众人之间，骑在马上怎么也走不快，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前进。好在有这匹马骑着，梁漱溟省了很多力气。24日黎明，他们走到对经峪，进入村子竟然不见一个人，正在烘烤湿透的衣服并准备找寻食物时，石人坡那边枪声大作，他们不敢怠慢，赶紧出村向东北方向一座高山而去。多亏骑着马，他们很快进入一个山洞躲避起来。梁漱溟后来曾感叹说，“此时大得马力。”6月25日他们回到郑家，由于四周枪声一直不停，郑家也不好再留他们住下，郑家的儿子郑西堂把他们送到北岱崮，躲在山上的大石缝间，度过了大风劲吹、不能入眠的寒冷之夜。这匹马随后陪伴着梁漱溟继续转移，26日到了小峪，然后十字涧、姚峪、潘家上峪、道士海、曹家庄、鲁家庄、马家峪、费县峡圩、丁家庄。整个过程中，国共两党的军队都尽力为梁漱溟一行提供保护。

随后，梁漱溟离开沂蒙山区进入泰安，陈光商定由杨勇派人护送他们到六团，再经冀鲁豫支队送他们南行走出了山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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