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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家世追溯“世谱推原自楚狂”(上)

来源:华西都市报 2019-11-17 02:45   https://www.yybnet.net/

陆游手迹。

陆游作品集《剑南诗稿》。

崇州陆游祠。

□黄勇

/编者按/

陆游,南宋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因坚持抗金,屡遭主和派排挤,仕途坎坷。从乾道六年(1170)陆游出任夔州通判起,到淳熙五年(1178)离开蜀地,陆游在四川待了9个年头。在四川的仕宦生涯,是陆游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之一,也是他诗歌创作的高峰期,据统计有1000多首,占其诗歌存世量的11%。

“陆游在四川”系列报道,从陆游家世说起,讲述陆游在川期间的工作和生活经历,挖掘陆游与四川的深厚渊源和历史,力求还原一个真实的陆游形象。值得说明的是,因当时夔州、汉中属于四川管辖,所以陆游在夔州、汉中的经历,也属于“陆游在四川”的组成部分。

北宋宣和七年十月十七日(1125年11月13日),淮河一艘前往京城的船上,随着清脆的啼哭声,一个男婴降临人世。

奉诏入朝述职的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大儿子陆淞已经16岁,得知夫人唐氏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后,喜不自禁。这是陆宰的第三个儿子,按陆氏家族这一辈字辈取名规则为“氵”,遂取名为陆游,字务观,小字延憎。

陆游所在的陆氏家族,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大家族之一。陆氏家族虽然在科举上登第人数众多(仅宋朝就至少有17人),族人分散多地为官,但官职并不算显赫。之所以说它是江南的一大家族,是因为其兴盛不衰,从北宋时开始兴起,直到南宋末,都维持着巨大的家业。

陆氏家族历史悠久。陆游在《奉直大夫陆公墓志铭》中写道:“吴郡陆氏,方唐盛时,号四十九枝,太尉枝最盛。唐末,自吴之嘉兴,东徙钱塘。吴越王时,又徙山阴鲁墟。”这表明,陆游家族出自历史上著名的芈姓吴郡陆氏,这几句话也写出了陆游家族的迁徙发展史。

三国东吴丞相

奠定吴郡陆氏地位

吴郡陆氏奉陆通为始祖。陆游在《草堂》一诗中说:“世谱推原自楚狂。”“楚狂”,即春秋时期楚国著名的隐士陆通,字接舆,平时“躬耕以食”。陆通因对当时的社会不满,索性剪去头发,假装发疯,不入仕途,人们称他为楚狂接舆。

孔子早期积极从政,他到楚国时,陆通朝着孔子所乘的马车大声唱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李白在《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开篇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就借用的这个典故。“凤歌笑孔丘”的不羁与洒脱,对陆游的一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吴郡陆氏因世居吴郡(郡治吴县,即今江苏苏州市姑苏区)而得名,与顾、朱、张姓并称为“吴中四姓”。

西汉初期,平原陆氏的陆烈,迁徙到吴郡,遂形成江东大族吴郡陆氏。东汉末年,军阀割据混战。割据江东的孙策死后,他的弟弟孙权承袭职位,招纳俊秀,聘求名士。

建安八年(203),来自吴郡陆氏的陆逊,时年21岁,进入孙权的幕府,成为孙权统治集团的幕僚之一。陆逊的能力得到孙权的认可,孙权把侄女、孙策的大女儿许配给陆逊,并经常找他商讨治国大策。

此后陆逊的故事,大家就更熟悉了:陆逊参与袭取荆州,并在222年以大都督的身份,在夷陵之战中火烧连营,击败刘备。229年,孙权称帝,陆逊被封为上大将军。244年,陆逊被拜为丞相。直到245年去世,63岁的陆逊为人深谋远虑、忠诚耿直,统领吴国军政20多年,也奠定了吴郡陆氏的地位。

陆逊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延,早夭;二儿子陆抗,有陆逊的风范。陆抗屡立战功,官至大司马、荆州牧。陆抗与陆逊都是吴国的中流砥柱,并称“逊抗”,陆抗被誉为“吴国最后的名将”。

陆抗有6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以四子陆机、五子陆云最为有名,合称“二陆”,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陆游的老师、诗人曾几在《陆务观读道书,名其斋曰玉岌》中称赞陆游说:“贤哉机、云孙,道眼极超胜。”说陆游是陆机、陆云的后裔。

事实上,曾几的说法难以令人相信,因为在“八王之乱”中,陆抗的子孙基本上被杀戮殆尽了。而且这一谱系年代久远,已经无从考证是否属实。

不过,因为陆机、陆云两人的文名太甚,陆游很是以此为荣,默认“二陆”为先祖。一天晚上,陆游在梦中大笑,遂在《九月六夜梦中作笑诗,觉而忘之,明日戏追补一首》中写道:“我家笑疾自士龙,我才虽卑笑则同。”士龙,陆云的字。“我家”二字,很直白地表明了传承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陆游在《奉直大夫陆公墓志铭》中说:“号四十九枝,太尉枝最盛。”这表明,吴郡陆氏历史上一共分蘖出49个支系,太尉枝发展得最为繁茂。

太尉枝始祖为陆玩。陆玩,也作陆琉(米芾写作陆统),字士瑶,东晋时的士族重臣、书法家,陆逊的侄孙、高平相陆英的儿子,卫将军陆晔的弟弟。咸康七年(341),陆玩去世,享年64岁,被追赠为太尉,故称陆太尉,他传下的陆氏支系,被称作太尉枝。

那么,陆游所在的家族属于哪个支系呢?陆游在《宋会稽陆氏重修宗谱序》中写道:“我山阴陆氏,则出侍郎枝唐宰相忠宣公之后。”侍郎枝始祖为陆瓘,字士珏,陆玩的弟弟,历任秘书监中书、黄门侍郎,赠紫金光禄大夫。

唐宰相忠宣公,又是谁呢?

唐朝宰相陆贽

人称“千金内相”

“吴郡陆氏,方唐盛时。”《放翁家训》中说:“吾家在唐为辅相者六人。”整个唐朝,吴郡陆氏一共有6人做过宰相,是陆、顾、朱、张姓“吴中四姓”中高官最多的家族。这6人是陆敦信、陆元方、陆象先、陆希声、陆贽、陆扆,其中,陆贽就是陆游口中的近祖“唐宰相忠宣公”。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县(县治在今浙江嘉兴市)人,父亲陆侃做过升州溧阳县(县治在今江苏溧阳市)县令,后来因为陆贽显贵,被赠为礼部尚书。陆贽在家排行第九,人称陆九。

陆氏家族虽然是江南大族,但陆贽出生前,家门已经衰落。陆贽幼年时,父亲陆侃就去世了,陆贽在母亲韦氏的教导成长,学习儒学颇为勤苦。

大历六年(771),18岁的陆贽考中进士,又在博学鸿词科考试中名列前茅,被任命为华州郑县(县治在今陕西渭南市华州区)县尉,后来被免职回乡。但他的文牍判词写得实在太出类拔萃了,遂补任为华州渭南县(县治在今陕西渭南市)主簿,后迁任监察御史。

唐德宗李适还在做太子时就听说过陆贽的名声,即位后任命陆贽为翰林学士,调任祠部员外郎。陆贽非常感谢唐德宗对他的重用,工作上更是竭忠尽心,政事上的缺失,无论大小,都要向唐德宗汇报,唐德宗更是把他当做贴心人。

建中四年(783),泾原军发动兵变,占领京城长安。唐德宗吓得带着陆贽、卢杞、白志贞、赵赞等10多个大臣就跑。唐德宗一行跑到奉天县(县治在今陕西乾县),在那里组建了流亡政府。

兴元元年(784),因为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叛乱,唐德宗又逃往梁州(州治在今陕西汉中市)。因为道路险阻,唐德宗曾经与陆贽一度失散。唐德宗安顿下来后,派人去找陆贽,却没有找到。唐德宗大惊,担忧陆贽可能遭到不测,不禁哭了起来。

在历史上以吝啬出名的唐德宗下诏说,谁能找到陆贽,就赏千金。过了一些日子,陆贽终于赶来与唐德宗会合,唐德宗非常高兴,太子李诵和群臣们也都跑来祝贺,比回到京城还高兴。由此,陆贽被人称为“千金内相”。

陆贽虽然得到唐德宗极大的恩宠和知遇,但他因为经常直言谏诤,有违唐德宗的意旨,仕途上不见起色。尤其是回到京城后,大家都认为他会当宰相,但直到贞元八年(792),陆贽才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正式出任宰相。当年,陆贽主持进士科试,韩愈、欧阳詹、李观等8人登第,时称龙虎榜,誉为“天下第一”。

在藩镇叛乱、举国动摇的情势下,陆贽规劝唐德宗下诏罪己,唐德宗同意了。陆贽帮唐德宗写的《罪己诏》,社会反响强烈,效果非常好。

陆贽充分发挥自己的文学水平,把《罪己诏》写得真情流露、感人肺腑。据说,前线的将士读了后,都豪情万丈,奋勇杀敌;叛乱的藩镇们则感动得痛哭流涕,深刻认识到所犯的错误,主动上表请求原谅。唐王朝摇摇欲坠的局面,竟然由此得以转危为安。

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是唐德宗的亲信,挖空心思为唐德宗敛财。陆贽多次参奏裴延龄的罪行,裴延龄也在唐德宗面前诋毁陆贽,唐德宗罢了陆贽的宰相,贬为太子宾客,后来又想杀掉陆贽。幸亏一帮大臣为陆贽分辩,陆贽才得以免死,被降为忠州(州治在今重庆市忠县)别驾。

陆贽在忠州一待10年。贞元二十一年(805),唐顺宗李诵即位,下诏召还陆贽。但诏书还没有到达,陆贽就已去世了,享年52岁,被追赠为兵部尚书,谥号“宣”。

清朝康熙六十一年(1722),陆贽与历代功臣40人从祀历代帝王庙。

高祖陆轸中榜眼

陆氏家族开始兴盛

宋真宗大中祥符中期,“宋兴,海内一统”,“天子东封泰山,于是陆氏乃与时俱兴。”担当陆氏家族兴盛重任的,是陆游的高祖陆轸。

浙江绍兴市柯桥区稽东镇龙西村有一座陆家山,山南紧挨着一座形似卧龟的小山,当地人称乌龟山(又名上龟山)。陆轸墓,就在这里。

陆轸,字齐卿,号朝隐子,生于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自幼失去双亲,在伯父陆旰的抚养教育下,得以长大成才。陆轸为官后,向朝廷打报告说,宁愿辞去两个官职,请求追赠陆旰。朝廷为此特批追赠陆旰为太子中允(文臣寄禄官,官阶五品),这件事记载在《国朝会要》中。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陆轸考中进士甲等第二名(俗称榜眼),出任鄜州(州治在今陕西富县)推官。

不久,朝廷选拔才能突出的人士,校正崇文殿的典籍。这次考试有包括陆轸在内的7人参加,陆轸考了第一名,被授为著作郎直集贤院。

陆轸在集贤院一干就是20多年,直到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六月,才以吏部郎中集贤院校理的身份,出任越州知州。庆历二年(1042),移任奉国军(军治今浙江宁波市)知军。皇祐元年(1049),以吏部郎中直昭文馆身份,调任睦州军(军治今浙江建德市)知军。3年后,告老还乡。

至和元年(1054),陆轸去世,享年77岁,被追赠为太傅、谏议大夫。

陆轸一生追求学仙修道,辟谷炼丹。《嘉泰会稽志》记载,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陆轸与数名方士从山阴县西30公里的延福院“肄业”,遇到天下大雪,断粮多日,眼看就要被饿死了,陆轸“祷山神,明日获二麂焉”。

陆轸修仙的事,陆游在《家世旧闻》中有记载。陆轸早在集贤院工作时,就“已绝谷食”。“辟谷几二十年,然亦时饮,或食少山果。”喝醉了,就把花插在帽子上,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陆游很是羡慕高祖修仙的生活。他在《溪上夜钓》中说:“少时妄意学金丹。”还在《古风·其三》中说:“平生学金丹,我岂斯人徒。啸歌醉自和,颜鬓老不枯。却后五百年,烟雨钓镜湖。”

陆轸性格质朴耿直,即使在宋仁宗面前,也不改变越地的口音。他在集贤院时,曾经乘着向宋仁宗奏事的机会,竭力陈述治理混乱局面使国家安定太平的道理。说得兴起,就用笏板指着御榻说:“天下奸雄,睥睨此座者多矣,陛下需好作,乃可长保。”天下觊觎这个皇位的奸雄太多啦,陛下一定要认真治国,才能长久拥有皇位。第二天,宋仁宗把陆轸的话告诉大臣们,说陆轸这个人真是质朴耿直。

陆轸与孙沔(官至枢密副使)、庞籍(官至宰相)都是故旧好友。孙沔、庞籍显贵后,陆轸从不主动给他们写信,他们写信来才回信过去。陆轸在外地做官,回京述职,等到朝廷调任官职结束后,才去与孙沔、庞籍见一面就走。孙沔、庞籍派人去追赶,再怎么的也要吃顿饭再走嘛。有时,陆轸走得太快,追都追不上。

陆轸和欧阳修是亲戚。欧阳修在扬州做知州时,陆轸路过扬州。陆轸入境后,关吏把这事报告给欧阳修。欧阳修高兴地对儿子们说,陆长官来了,我感到很亲热。结果,陆轸连见都没去见欧阳修,就离开了扬州。

陆轸为官清正廉洁,在睦州任上,为老百姓办了很多好事。巧合的是,淳熙十三年(1186),陆游被起用为严州(宣和三年即1121年,睦州改名为严州)知州。到高祖曾经任职的地方为官,陆游自称“实继遗躅”。

在严州,陆游继承了高祖的风范,清廉有加,“觞酒豆肉,曷尝妄蠹于邦财。铢漆寸丝,不敢辄营于私利。”“朝先鸣鸡兴,夕殿栖鸦还。符檄积几案,寝饭于其间……岂无一杯酒,吾事何时闲?”

更为凑巧的是,陆游离世16年后的乾定四年(1226),陆游最小的儿子陆子遹也出任严州知州,为严州百姓做了一些好事,创办了钓台书院。在任期间,陆子遹将父亲生前的诗作编辑刻印了67卷《剑南诗稿续稿》(已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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