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80后夫妇的抉择

刁觉民（金堂县）

这一两年谢卓莲真是好运连连，自前年5月其祖传的“冲洞子‘高箱糖化技艺’”成功申报为县级非遗项目后，去年3月她又被评为金堂县“最美巾帼创业明星”，10月再被授予“金堂工匠”的称号。这些荣誉的获得，正如证书上写的那样，她秉持了“敬业守信，刻苦钻研，创新传承”的精神。

毅然辞职守家业

谢卓莲与大多数80后一样，经历了迷茫、自我、竞争的洗礼后，在享受祖国改革开放丰硕成果的同时，又积极融入时代洪流，勇于担当，奋力前行。

1984年出生的谢卓莲高中毕业后回到自家的酒厂学艺，父亲谢启跃觉得女儿跟着自己没出息，又辛苦，3年后就筹钱为她买了两辆客车搞经营。由于公交改革，2013年谢卓莲将自家经营的客车并入公交集团新都东方公交公司，并担任成都至金堂片区总调度工作，年收入达50余万元（含入股车辆）。1982年出生的爱人俸飞2004年大学毕业，进入成都一家大型建筑公司，几年后成为公司的项目经理，年薪30余万元，前途如日中天。

正当夫妻俩工作顺风顺水，前途一派光明之时，让领导和同事都不曾想到的是，小夫妻双双向各自的公司提出了辞呈。这一年是2016年。

谢启跃做梦也没想到女儿女婿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他有点后悔告诉女儿“想将酒坊转让出去”的想法。

小两口辞职回家，父母暴跳如雷。

谢卓莲说：“我是闻着酒香长大的，父亲要将小酒厂转让给别人，我家传承百年的祖业就没了。”她看了看身后的爱人俸飞，接着说：“我爸成天黑着个脸，我妈见到他就给脸色，前半年父母根本不搭理我们。”

谢卓莲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不愿他们吃苦。她盘算如何帮父母传承家业，父亲凌晨3点起床她也3点起床，父亲做啥她就跟在后面看，打下手，俸飞跟厂里的师傅从基础活做起。

时间过去半年多，谢启跃见女儿女婿执意要回来帮他，慢慢地也妥协了，时不时地传授一些酿造技术，并答应让小两口做一段时间看。在父亲的指导下，小两口开始从选粮过筛、浸泡、初蒸、焖粮、复蒸、摊凉、加曲学起，到入箱培菌（高箱糖化）、醅糟、发酵、蒸馏，最后生产出成品的全部流程，一步一步做出来。谢启跃看见女儿女婿那份认真和坚持，纠结多年的心也慢慢释然了。

“鱼菌之乡”酒飘香

谢家祖祖辈辈“以酒为生，以酒为魂”，在四川金堂县清江镇已成为当地的一个地标。民谣“一条大河向东流，滔滔江水解闲愁。敬你三杯冲洞子，岁月可曾回过头。”它反映了清江的自然环境、地理特产及悠闲的生活方式。民谣中提到的“冲洞子”，最先是当地先民发现的一股泉水，后来用作地名，现在被列为非遗项目。在这片清美的大地上，温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稻香和酒香。昔日爱国诗人陆游从广汉到金堂经此在竹园小憩时，曾留下这样的诗句：“帽边忽堕吹香句，肘后旧传医俗方。更觉清游天所惜，坐来飞雨度横塘。”（自汉州之金堂过沈氏竹园小憩坐间微雨）

800余年后（1938年）的仲夏，谢氏后裔谢受佩也同陆游一样，从汉州到金堂访友，途经火盆山时，因口渴向村妇讨水喝，“甘美芬芳，沁人心脾，犹如仙露”的泉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负阴抱阳”的自然环境更让他难忘。返回汉州后，便与家人商议，决定迁居于此。

清江镇因盛产水稻、小麦和河鲜，素有“鱼菌之乡”之美誉。特别是当地先民用地下泉水灌溉稻田种出的“清江”牌大米，闻名遐迩。谢受佩一家利用当地的优质资源、丰沛的水源，引取天然的“冲洞子”泉水，传承谢氏古老的酿造技艺。

百年传承难以为继

其实，谢氏的这份祖业几次面临失传的境地。

谢受佩原籍汉州（现广汉市），祖上“以开医馆为生，继以酿酒为业”，只因朝廷禁止民烧而终止，于是专注“医馆为业”，闻名乡里。

据谢氏族谱记载，谢氏世代行医，声名远播。道光末年因人口剧增，粮食紧缺，朝廷施行禁酒令，酿酒只能官酿不可民烧。道光三十年（1850年），谢氏先祖谢代柱治愈汉州知府父亲之顽疾。为感其恩，知府主动问谢：“有何助之？”答道：“酒乃百药之长，然朝廷禁曲、禁酒，今苦于无酒制药施救于人。”不日，知府率榷酒司一行来到谢氏医馆：“民间禁酿乃朝廷禁令，念汝酿酒制药治病，故特许酿酒制药，但不可贩酒。”并令榷酒司传授清酒酿酒技术，赠其器具于谢等。谢代柱大喜，复置酒坊。3年后（咸丰三年），户部上奏请弛私烧之禁并获准废除禁曲、禁酒令。至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谢氏先人将唐宋时的榷酒工艺、高箱糖化技法及中药自制酒曲传与后人，所制美酒远近闻名。

新中国成立后，土地改革时期，谢氏酒坊一度被关闭、拆除。无酒可烤的谢受佩之子谢丰章勤学苦读，考入西安交通大学，并成为一名汽车工程师。然而，谢丰章难忘祖业，利用业余时间钻研酿酒技艺，利用现代科技与祖传酿造技艺相结合，继续开设酒坊，传承谢氏酿造技艺，并将“冲洞子”作为自己酒厂之名。1993年，谢丰章之子谢启跃在冲洞子的原址上修建酒厂，将“冲洞子”更名为金堂县冲洞子酒厂。

转眼间，第三代传承人谢启跃也年逾花甲，由于身体原因和市场冲击的影响，酒厂难以为继，早有转让和关闭之意。

“笨”办法做出好口碑

2016年，这对年轻夫妇正式接手酒厂后，着手将现代化经营理念融入传统酿酒技艺，但在观念上两代人之间出现了分歧，甚至争吵。

谢氏酿造工艺与民间烧制大体相同，只是在“入箱培菌”（高箱糖化）这一关较为复杂，它保持着古老的纯手工技法，做工精细、要求严格。坚守这项技艺，是谢启跃的底线。谢家就凭此技艺打天下，酿出美酒备受世人青睐，而父女俩最大的分歧也在于此。

“高箱糖化技艺”被行内称之为“笨办法”，在古代称之为“榷酒”，是官制规定的做法，所酿美酒为“专供酒”。但其过程烦琐、耗时费力，成本很高，所以这项技艺早已被传统酒厂淘汰，其它酒厂都是“地箱”糖化，简单、方便，易操作。谢卓莲说：我从小就看着父亲和烤酒工人这样做，知道父亲有他的坚持。我们虽然利用了现代科技和创新思维，但并没有改变技法，只是想如何更好在传统的酿酒技术之上创新发展，在祖传、祖制的基础上，减轻劳动强度，降低成本，适应市场。最终，谢卓莲说服了父亲。

次年，小两口与父亲商量，利用俸飞在建筑公司的经历，将酒厂空地进行改造，将家搬到厂里，这样可以充分利用时间，随时学习和传承酿酒技艺。俸飞还聘请专业人士设计，建造了适宜白酒储存的恒温恒湿酒窖，让美酒吸收大地的精华，提升酒的品质。一年后，看到女儿女婿酿出的酒的确上了一个台阶，谢启跃悬着的心有了着落。

如今，作为非遗项目的守护者，说起3年前的决断，谢卓莲还是感慨万千。那么多的辛劳和坎坷，终于换来今天的成就和荣誉，而她知道，未来的非遗传承之路还很长，更需要自己的坚韧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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