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的视频生活

想想也是，人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了，打字吧，看不清也打得慢，而且爸妈那一辈，好多人都没什么文化，写不来什么字也认不到几个字。

所以还是视频好，管你认不认得到字，都可以用，点开就可以用，来得快，不仅听得到声音，还能看到画面，就跟在面前一样，而且一个人说了不够，还可以几个人凑到镜头前面一起说，热热闹闹的，非常符合上一辈人喜欢打堆的习惯。

自从手机有了“视频通话”功能，我妈和老朋友们就彻底天涯若比邻了

我妈来成都20多年了，但她的朋友还停留在老家川东那个县城。

所以，4G还没出来前，我妈为了保持友谊之树常青，没少给中国电信做贡献。

每次打电话之前，我妈总说：“就问一下咯。”但我妈这个“就问一下”完全不可信，因为她一拿起电话，就如一匹脱离了时间的野马，根本停不下来。她的电话一般是这样的：“哎呀，曹孃哇，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嘛？”“啊哈哈哈哈我还可以。我啊，我现在住到二娃屋里的……”然后把我家的情况，从我老公也就是她的二娃，到我，再到我女儿，一个一个地给电话那头的老朋友汇报一遍。电话那头，照例也会把她女儿、女婿和外孙全部汇报一遍，最后重点当然是曹孃讲她们在老家那帮共同的朋友最近又到哪里耍了，哪个屋头又娶媳妇了，新媳妇“还可以，多懂事的，每天妈妈爸爸叫得多甜，老张两口子高兴得很”。接着就是哪个老朋友又生病了，“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突然就病了，你说这个人哪，好没得意思嘛。所以姐姐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哟，不要给娃儿添负担，现在年轻人都忙，病了，哪有时间照顾我们哦”（曹孃既是我妈的铁姐们，又是亲如一家的亲戚，所以跟她打电话时，我妈有时会开免提）。然后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唏嘘打气。一个电话，没有一个小时讲不完。

我妈不仅跟她那些老朋友聊得毫无距离感，跟她那些乡下的同龄亲戚也很聊得来。比如跟二姨。其实这个二姨是我妈的堂妹，两人几乎没有共同生活的经历，最多就是以前二姨穷的时候，每次到城里赶场，我妈都会好心留她吃顿饭，收拾点旧东西再买几包点心让她带回去。照理说，她们不会有太多话摆。但不，我妈跟她聊起来同样一个小时下不来。反正一个电话打下来，基本上我二姨前几天地里收了什么菜，今年养了好多只鸡谷子打了好多斤，哪个媳妇最孝顺、几个儿子每个月给她好多钱、最近又到哪里吃了酒……全清楚了。

但我妈终究是个节约的人，所以每次打完电话，都忍不住心疼。确实，那个时候长途电话费可不便宜，一个小时得好几十块吧。但她每次打电话，那个哈哈打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有多么愉快。所以我们就劝她——贵就贵点嘛，总比把话憋到心里憋出病来吃药便宜。这样一想，豁然开朗，打打，随便打。

现在，有了“视频通话”这个功能，我妈总算是彻底解放了！

前些年暑假，我说：“妈，放假了，你回老家找曹孃好好耍两个星期嘛。”我妈很大气地手一挥：“不用不用，我们天天都见到面的，哪有必要专门回去一趟。”

啊？天天见面？咋见的呢？

原来我妈每天早上把孙子送到幼儿园买好菜后，曹孃在老家也正好把外孙送到幼儿园买好菜回来，然后两人就把手机架起，视频开起，你拖你的地，我择我的菜，就像在一起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有段时间曹孃到加拿大给小女儿带外孙，也丝毫没影响两人天天见的节奏——两个都没读过太多书的老年人也不需要精心计算什么时差问题，而是完全是经过亲身实践，发现北京时间每天上午9点左右是最佳视频时间，那边呢，刚吃完晚饭，这边呢，刚好送了娃儿回来，完美。所以，尽管隔了一个伤心的太平洋，两人依然十分清楚彼此今天吃了什么菜，见了哪些人，各自的天气怎么样，彼此的孙儿又在幼儿园里学了哪些东西……真正的天涯若比邻啊！

至于其他老朋友，也一个没耽误，他们建了无数个微信群。

有一天我妈跟我说，她手机坏了，东西发不出去。我一看，哪是手机坏了嘛，是内存满了！200多个G的内存，居然满了！我点进她那一堆群一看，天哪，全是视频，每天一长串，几个月都没删了。随手点开一个，是她那些天涯若比邻的老朋友们在老家的一个山上看桃花，好几个人挤在镜头前，你一言我一语：“杜大姐，你看我们好好耍哟，你也回来嘛。”“你看这个桃花好漂亮哦，快点回来。”然后镜头一扫，是人比桃花还多的山包包，闹麻了。（周一菲）

我家中老年的视频生活

我妈的麻将直播包间

四十年老“麻龄”的我妈，无论身处什么时代，总是不甘人后地要充当时代的弄潮儿。从早些年的歌舞厅“比舞”，到现在的网络视频，时刻把自己跟当下流行文化联系起来。现在最新的方式是给大家展示自己打麻将，当然，仅限家族群。

对于每天都有半天在牌桌上的她来说，这四十年的操练绝不是白费，牌技可谓出神入化。每次她做成了一副好牌，就开始展示她的神力，在家族群内猛发小视频，一会儿是清一色，一会儿是杠上花，只要她觉得今天手气好，我们群内就会成为她的麻将直播间，有时候还要配上解说，“你们看哈，我马上就要自摸了，这张牌肯定有，因为他们都不要万字！”“看看看，这个牌你们说割（糊）哪几张？”砰砰砰的碰牌声，夹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声，可能也只有家人群才能够接受这种另类的“欢乐”吧。

每天都要跟外孙视频的我爸

我爸的视频技能，是在为了“更方便地见到外孙”这个目的下精进的。

自从外孙离开老家来成都生活之后，我爸就成了标准的“空巢老人”，带了三年小孩的他一下子变得空虚寂寞冷。于是，找外孙微信视频就成了他每天晚间的重头戏。今天给你摘一根自家菜园子里的黄瓜：“你看，这是外公种的大黄瓜，厉不厉害呀？”明天抱一只小狗来，对着镜头炫耀：“你看这是什么？要不要回来看小狗狗呀？”过几天又整点书，说要视频给外孙念书，实行“远程教学”，他在那头投入地读，小孩在这边自顾自地玩。当然对外公来说，外孙有没有听进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天打开视频就能见到他，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能和他对上几句话，就很满足了。

把视频当语音的我姑

我姑是除了父母之外跟我最亲近的家人，从小也是她带大我的，所以我们感情还挺深的。

但上了70岁以后，感觉她就迅速朝一个标准老人的状态迈进了。最大的变化就是理解力下降。虽然已经给她说过好多次——微信语音留言和微信语音通话以及微信视频是三个不一样的通讯方式，但她都不太能很好地区分，所以我们经常会接到她“突如其来”的视频邀请，不管是在大街上还是工作会议中。有时候可能只是询问一下家里遥控器的使用方法，甚至马桶堵了，姑姑都习惯找她最信任的人来解决。久而久之，姑姑好像就爱上了视频聊天，聊天内容包括咨询家庭常见问题、分享近期国际国内形势、求助水电维修针头线脑以及关心侄儿侄女孙子辈的学习生活。短则三五分钟，长则大半个小时，如果断线还要马上拨过来接着摆，我不方便的时候就转交给我爸继续，然后他们会针对当下的政治、经济、民生各方面话题进行深入探讨。（李子甜）

我妈每次找我，从来不打电话， 都是直接视频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上了年纪的老辈子们，他们超喜欢用微信聊天，尤其喜欢视频聊天！好几回，七十多的老爸老妈找我，他们不打我手机，直接用微信视频。

我当时正在家里吃饭，爹妈视频来了，不接肯定不行噻，只好点开，说是要商量一件重要事情。我嫌嘴巴包起饭不好看，就把手机镜头翻转过来。这下子，火眼金睛的爹妈两人一起凑过来看我的桌子。先批评：“你才吃饭嗦？这都几点了，对胃不好。”再建议：“哎呀，咋个又尽是素菜呢？你那么瘦，减不得肥了。”然后指示：“那个是啥子菜？哎呀，说过好多回了，不要尽在外头乱买吃的，要自己做才干净卫生！”

絮絮叨叨半天，挂了，才发现哎呀，正经事搞忘了，过后又打过来，说着说着又说偏了。还是先批评：“这么冷的天，你咋穿那么点哦？”再建议：“你屋头该整理得了，看起好乱哦！”最后指示：“这么晚了，赶紧睡觉！”

如果是从前，他们哪里晓得我几点吃饭，吃的啥子，穿的啥子，管我啥时候收拾几点钟睡觉呢，视频一来，完全不像从前一根电话线那么好骗了。

在家还好，恼火的是在外头，你正在和人谈事情，老妈一个视频打过来，想想她也没啥十万火急的事，就给她挂了。然而挂了还没说到两句话，她跟着又打过来了，再次挂掉吧，别人会不会误会我这人不礼貌啊；接吧，肯定又是一顿批评然后给我展示她在哪个地方逛街，看到了个什么稀奇玩意儿，或者这个菜在这个菜市场里好多钱一斤，“你们那边好多钱？要不要我给你买过来？”全是些鸡毛蒜皮但又惊火风扯的事情。幸好现在的人都懂得起，只要说声“父母打过来的”，都会含笑示意“接嘛，不接更脱不到爪爪”。

最尴尬的是在地铁里，人被挤得跟纸片儿似的，电话却不屈不挠地来了。又是视频！叮叮当当，想摁却一不留神碰成了接，手机屏幕上立马现出爸妈殷殷切切的大头笑脸，只好赶紧说声：“回家说！”忙不迭地挂掉。一抬头，旁人看清或看不清的都盯着我看，有的竟然投来会意的笑，把我尴尬得，只能默默低下头。（杨小云）

据不完全统计，我爹每天花在抖音上的时间至少5小时

女儿每次一回家，我爹就忙不迭地藏手机。不为其他，就因为我女儿爱在抖音上看人钓鱼，几刷几刷，抖音就尽都给我爹推送钓鱼类视频了，以致他老人家经常声嘶力竭地召唤我：哎哎哎，快过来，我的手风琴视频怎么找不到了！

是的。我爹是个爱好抖音艺术类视频、但又整不来点赞收藏那套、只能靠大数据推送的抖音随缘系user。

发现我爹用抖音大概是一年多以前。

因为听说拉手风琴可预防老年痴呆和帕金森，我爹花重金购入手风琴一台，每日下午都在卧室里操练（卧室更隔音，在客厅练了几天就被邻居敲门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声音如同木工拉锯，闻者落泪。

突然，某天，紧闭的房门也挡不住那欢快流畅的旋律！“哎，可以哟！有进步！”我推开门，准备给我亲爹一个赞。结果看到我爹端着手风琴，坐在电脑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靠在电脑屏幕上的手机。那欢快流畅的旋律正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凑近一看，抖音视频，一个手风琴特写，一只手正在弹奏，旁边几个鲜红的大字：“一分钟学会弹三首曲子！”

从此以后，我家每天都飘荡着动人的旋律。“曲目”包括《手风琴左手有三个区》《手风琴轮指练习》《一分钟学会<喀秋莎>》《手指和黑键的距离一般是多少》《手里握着鸡蛋能弹琴吗》《用疯狂弹奏手风琴而成功抗癌》……（最后那个是什么鬼？）

虽然，动人的旋律结束后，拉锯声继续涛声依旧，但仍能明显感觉到我爹手艺的进步。

这也难怪。之前我爹是靠手风琴说明书+琴谱自己瞎琢磨，现在等于有老师带着练，态度一个比一个和蔼，指法一个比一个透彻，进步自然也就快了许多。

手风琴视频，也打开了我亲爹通往视频世界的大门。

一个月不到，大数据估计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爹的特征，给我爹推送的视频一日比一日更契合他的口味。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我爹端坐沙发，手持手机，十分陶醉地跟着手机唱歌：“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这不是30多年前风华正茂的我爹在卡拉OK里

的保留曲目吗！几十年没听到了，如今再听到这旋律，回忆起年少时光，我心中免不了唏嘘感慨。

我爹显然也很感慨。就这一首歌，他一晚上嗖嗖刷了好些个版本：降央卓玛版、大漠风沙风光版、军人退伍版、知青返乡版、手工琴演奏版……总之，版版都能准确地戳中我爹的点。

目前，据我妈不完全统计，我爹每日在抖音上花费的时间约为5小时，具体分布是早饭后一小时、午睡后两小时，睡前两小时，无须医嘱，自动准点。

（王小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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