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千秋雪的“窗”是什么样？

城市百味

天气晴好的日子，成都人推窗就能看到雪山。

2020年3月26日，邛崃市眺望成都第一高峰大雪塘。

2020年5月10日，成都龙泉山上眺望四姑娘山幺妹峰。本版摄影杨涛

□ 易大叔

“窗含西岭千秋雪”不仅是诗意描述，2020年1月- 6月，大成都范围内37次开门见山，让诗歌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真实。良好天气，每每观赏拍摄到雪山胜景，都会刷爆成都人的朋友圈。

今天成都人对西岭雪山的这种欢喜，跟杜甫时代的那种欢喜，会不会是一样的？

毕竟杜甫那个时候，没有高楼大厦遮挡，空气质量也不错，看西岭雪山可能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1

成都人

推窗就能看到雪山

春节期间，有一天下午，三点左右，天气晴好。我从琴台路经过散花楼向北，朝浣花溪那边走。一路上基本看不到人，河边的护栏上，站着很多白鹭，等我走得很近了，它们才飞走。

经过送仙桥附近的一个涵洞，听到小提琴不成调的响声，循声过去一看，拉琴的男人戴着口罩，很认真地练习。说实话，虽然不成调的小提琴声音很难听，但毕竟是人制造出来的响动，所以也还不错。

走到浣花溪公园门口，折返朝回走。河边的迎春花零星地开，明黄色的花朵从墨绿的葱茏上跳出来，醒目得很。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杜甫的那四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一路，黄鹂显然不止两个，白鹭也多。河里有一条船，是捞垃圾用的，行万里肯定不得行，而且没有船帆，看起一点都不飘逸。然后就是窗含西岭千秋雪了，这个应该没问题，因为一大早，朋友圈就有很多人发照片，不仅是窗含西岭雪，东看龙泉山的也有。当然成都人更喜欢西岭雪山的样子，那个白雪皑皑的山顶，已经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高峰，它更像是成都人内心深处的一个灵魂地标，只要看到它，成都人的基本反应，就是不由分说地欢喜，或者莫名其妙地高兴。

我那天走在路上，就在想，今天成都人对西岭雪山的这种欢喜，跟杜甫时代的那种欢喜，会不会是一样的？毕竟杜甫那个时候，看西岭雪山可能是比较容易的事情。按理说，容易看到的景象，都不会觉得稀罕，更不会像今天这么激动。杜甫的那一句“窗含西岭千秋雪”，可能就是一个晴好的清晨，他吃完早饭，站起身来准备去洗碗，晃眼看到窗口外的西岭雪山在阳光蓝天下耀眼，就记住了这个感觉。洗完碗，在门前走几步消食，黄鹂也叫得好听，再加上一行白鹭从头顶上飞过，心情就欢喜摇荡起来，干脆在窗前桌子上铺纸提笔，把这个好心情书写得白底黑字，明明白白。

当然，杜甫吃饭和洗碗这个细节，显然是我瞎编的。至于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吃饭洗碗，对于当时闲居成都的杜甫来说，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2

诗句留下

杜甫的一些小欢喜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们当时的节目组到西岭雪山拍一个系列节目，具体的内容，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有两个细节，是印在脑袋里面的。

那个时候，西岭雪山并不是一个旅游景点，徒步上山很辛苦，摄像机和脚架之类的设备，都是请当地的山民背上去。记得大概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歇息了一晚。点上篝火，在柴灰里埋了几个土豆，大家围坐在火边，天南地北摆各种玄龙门阵。尽管我们带了干粮吃食，但烤熟的土豆很香，大家更愿意吃土豆。用烧火棍把土豆从柴灰里刨出来的时候，顺便捅一下柴火下面，很多火星就飞起来，升到天上去。火燃得更旺，把周围树木和岩石染成橘黄色，大家的笑脸也是橘黄色的，和日常的快乐不一样，让人非常轻松。

再一个细节，就是登顶之后的那个晚上，我们住在一个两层楼的小房子里，大概是气象站之类的建筑，主人指着绵延远山之外的一个方向，说成都就在那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成都，还没有那么多灯火，但也能看到一团亮光，把城市上空的云照亮。第二天早上，我听到周东在屋子外面高兴地喊叫，出门一看，居然有一层薄薄的雪。周东跑到楼下的院子里，用脚在雪地上写字，但写的什么字，我也记不住了，但成都人见了雪的那种激动欣喜，从来都是如此。

小时候读杜甫，书本和老师都爱说他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着高尚情操和伟大抱负。说实话，一个人如果天天都如此，就总觉得他也累，看他的人肯定也很累。喜得好，还有“窗含西岭千秋雪”这样的句子，让杜甫的一些个人小欢喜留下来。确实，他大半辈子的心情，其实都不算好，各种操心和焦心，在成都草堂落脚，算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现在想来，我们在西岭雪山看成都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开始发生巨变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们，觉得即将到来的日子，都会是好的，而且充满希望。这种大规模的好，跟杜甫偏安一隅，在大规模的糟糕日子中找到片刻宁静，欢喜的程度和品质，肯定还是不太一样。

3

什么样的窗

才能表现雀跃心情

前年做成都的形象片，我们一直想拍一个“窗含西岭千秋雪”的镜头，但杜甫的那个“窗”，究竟是什么样的，其实我们都不晓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候的那种窗户肯定要不得，太简陋破败了。但现在的草堂，和他当年居所的房子，也是不一样。

后来我们拍的，是一种高层公寓上的窗户，两个年轻男女推门走到阳台上，满脸陶醉状地朝前看，然后切换到一个西岭雪山的镜头。这个片子出来后，推窗看西岭雪山的这个画面，看起就不太舒服。后来又换成以前在都江堰拍的，一个老式雕花窗棂，推开之后连接雪山画面，效果依旧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那段时间，我们都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窗，才能把杜甫当时的那种心情表现出来？因为大家都晓得，“窗含西岭千秋雪”，那扇窗“含”的，不仅仅是西岭雪山，也有杜甫和成都人的小欢喜。

当然，我们要拍的那种感觉，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因为今天的成都，和杜甫那个时候的成都，已经有太大的不同。

上个月，和几个朋友一起吃火锅，又想起这个事情，就觉得这个画面的最好构想，应该跟吃喝有关。朋友五六个，大家围坐在窗前吃火锅，然后朝窗外一看，就是遥远的西岭雪山。这个西岭雪山必须遥远，近了反而没有感觉，就不稀奇了。至于那个窗是个什么样式，已然不重要，或者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有了朋友，有了火锅，快乐和安逸有了，西岭雪山也看到了，如果这些都有了，哪个还在乎窗是什么样式呢？这种时候，什么样的窗户都是可以的，甚至，没有窗，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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