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初一 又躲过十五

宾宾有理赵宾，女，1970年生，网名“凿冰煮雪”。通川区中医院内科医生，曾经的文青一枚。从医20余年，感悟颇多，常思述之与人，言之不尽泄于笔端。把自己所想所思所悟用文字表达出来，和朋友们分享快乐，分担忧伤。

正月十五元宵节，轮到我值班。

本来，依着年龄和资历，早已不参加科室值班。年前排班时，想着这些年孩子外地读书，科室同志为了方便我，节假日都安排给了我，特别是高考前，让我甩手到成都陪考近一月。是该还人情的时候，主动申请上大年三十，当然有私心，一般那天住院病人最少，相对轻松。

然而就是这个轻松，年轻人也不让我全占。大张医生的爱人是位警察，年三十值班，她便对我说：赵老师你晚上回家团年嘛，反正我一个人，在哪里不是睡觉。于是那天人情没还，下午6点又欠一个，顺利躲过初一查房（值班医生查房）。

疫情变化很快，每天都会接到新通知，抽调科室人员，不得不随时调整排班，我们副院长都顶替进来值班了，我轮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值班。但是男张医生说：赵老师，我们换班吧。于是，我躲过了初一，又躲过了十五。女人，什么职业最不惧年龄增长、容颜衰老：医生，没有之一。

很多年以后回忆，这个春节，注定是记忆最深刻的一年，因为这场来自武汉的疫情。当武汉“封城”，各省区市先后发出一级响应时，城市最繁华的街道，都比凛冽寒冬的凌晨还要寂静。

赵医生有个习惯，从抽屉柜子拿了东西后不喜欢收捡，经常把房间弄得很乱，自己看不惯时就费时费力，把东西整理好，一件一件放回柜子里。每天上下班，看到这种冷清，就像人类把自己搞得太乱，不得不一个一个被关在房间里。小时候给儿子讲故事，外星人看到地球后回去汇报：他们白天从盒子里出来，晚上回到盒子里。现在我们白天也在盒子里。

对于一个医生，这个冬天的情绪就像过山车，起伏跌宕。先是医生被残杀，心情悲愤情绪滑入谷底，民愤群起凶手被判死刑，第一部保护医生法发布，情绪被温暖开始回升；紧接着又是医生被伤，刚刚平复的心情再受创，情绪又一次急转下滑；此时已临近年关，节日的喜庆冲淡郁郁的心情；然而新冠病毒疫情的消息传来，各路信息铺天盖地，失望、焦虑、恐慌夹杂，情绪再次低落；伴随而来全国上下对医者逆行的高度称颂，又生出满满被需要的自豪。

以为在众志成城的战斗中，我会保持斗志昂扬的兴奋情绪，但是，李文亮医生因感染新冠病毒去世。那一晚，几个医学群里都弥漫着悲伤、愤怒、失望、沮丧，以及身处一线感到的危机、恐慌和焦虑，几个同行留言：彻夜难眠。

那一晚，我哭了。从流泪到哭泣，最后在家人的安慰中嚎啕。前所未有的哀伤、苦闷、愤恨，被压抑已久的焦虑抑郁情绪，集中爆发。我感到不能驾驭情绪，它在寻找突破口，企图用胸闷、心慌、气紧等症状使我崩溃，我不想和它纠缠，用一粒艾司唑仑让自己入睡。所有不良情绪，都可以交给睡眠消化，一觉不行就两觉。

第二天上班，路上一如既往的平静，行人稀少、步履匆匆。我想：昨晚的情绪波动，对今天有影响吗？没有，个人的力量太微小，除了让自己陷入看不到希望的深渊，别人该干嘛干嘛，世界永远会继续。

几年前参加心理学培训，老师讲抑郁焦虑是孪生兄弟，与基因和压力相关，学员们便相互戏谑：你还没焦虑抑郁是压力不够大。其实抑郁和焦虑，是个体对外界的警觉状态，并不难为情，当今社会焦虑抑郁不可怕，麻木不仁才可怕。

比如抑郁了，你就会不想和人交往；焦虑了，就加紧洗手戴口罩，这些在应对疫情时都有积极作用。但是，过度抑郁焦虑，会让自己惊恐绝望、如临深渊，严重影响生理状况，干扰正常工作生活。

所以不能被不良情绪控制，必须走出抑郁焦虑的陷阱。首先是自我察觉，喜欢抱怨、容易失去耐烦心、看啥都不顺眼、什么都不放心，这就是焦虑了。怎么办，专注于当下自己的工作，屏蔽部分分不清真伪的信息。我只是医生，不是疾控专家，不是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做好分内事，不操无妄心。

其次安排好工作，照顾好生活。当病毒从飞沫传播，到接触传播，再到气溶胶消化道可能传播，防不可防时就拼抵抗力。想一想，穷人富人、平民官员、凡人名人，都是新冠病毒的易感者，从来没有这样平等的时候。

我躲过了初一，又躲过了十五，因为有人在帮我努力，感谢他们；我们扛得过非典，就扛得过新冠，因为很多人共同努力，感谢所有人。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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