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机器的百年对白

□ 二莽子（成都）

八万吨模锻压机

老式清水车床

2021年春天，在“重装王国”德阳，在各种机器的交响中，有两台机器在对白，一台是自重两万多吨，有十几层楼高的国产八万吨模锻压机，另一台是只有办公桌大小的日本老式清水车床。

“光阴似箭呀，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了。我来中国八九十年了，到德阳六十多年了，德阳变化真大！”已是耄耋之年，老得已没牙了的清水车床，操着一口东北腔说，“我刚来德阳，这里还是一片冷清的土地，而今已是联合国授予的‘清洁技术与新能源装备制造业国际示范城市’‘中国重大技术装备制造业基地’。”

“是呀，这都是您亲自参与建设的呀。”八万吨模锻压机接过话头，“当年没有您的艰苦努力，就没有今天的德阳，也就没有二重，更不可能有我了。德阳感谢您，我向您老致敬！”

这话说得清水车床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说：“你向我致什么敬哟，我只是车了一些小工件。你才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等对方接话，清水车床又说：“你是目前世界上量级最高的战略装备，是国家自主创新、极限制造的标志，是航空、航天、汽车、交通、电力、石化等重大装备制造方面的‘国之重器’。”

模锻压机示意他别往下说，可他停不下来：“好羡慕你呀，几十上百吨的大合金坯，在你手里就像小朋友手中的胶泥，想怎么捏玩就怎么捏玩，想要什么形状就压成什么形状，而且精准、致密、结实、牢靠。这些年国产大飞机、第三代核电站都离不开你，三峡、向家坝等众多超大规模发电站的关键大部件都有你的功劳。”

见他越扯越远了，模锻压机打断他：“我大有大的作用，您小有小的用处。您当年可是削铁如泥哟，您为德阳、为二重的建设做了大贡献的哟。我俩是我中有您，您中有我，我的军功章上也有您的一半哈。”

清水车床欣慰地点点头：“往事不堪回首，我刚来中国时，那真是一穷二白，基本上没啥像样的工业产品。火柴叫洋火，煤油叫洋油，肥皂叫洋碱，连一颗普通的铁钉都叫洋钉，那时的人们还叫我东洋怪物。可中国共产党执政才几十年，中国就靠自主创新，造出了世界上最大的八万吨模锻压机，造出了世界上最牛的水电火电核电设备。”

模锻压机颇有感触地说：“确实很了不起，很不容易。您最清楚，金字塔不是一天堆起来的，我这个大个子也不是一天长成的。几十年来几代人艰苦奋斗，先是引进消化吸收，再是仿创自创，由千吨、数千吨、万吨、数万吨，逐步长到我今天的八万吨，人们和您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1958年，他们和您一样，从东北老工业基地转战数千里来到这个工业的荒漠，边建设，边生产；先生产，后生活。吃的是缺油少盐的瓜菜代，住的是茅草房，夏天闷热得要死，冬天阴冷潮湿得要命。”

这话勾起了清水车床的痛苦记忆：“你说那些还不是我最恼火的，我最恼火的是心底的痛。”

“您？痛？”

“我出生在日本，当初日本人摇着我的手柄，制造了三八大盖等凶器，打进了东三省。我也随着战领军的铁蹄，来到了中国，为侵略者服务，我的手柄上沾了很多血呀。”清水车床心情很沉重。

“那确实是一段沉痛的历史教训，您能够反省，这很难得。机器和枪炮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扣动枪炮扳机的手，有罪的是发动侵略战争、杀害无辜的刽子手。”

“谢谢你能这样说。”清水车床心里好受了些，“幸好后来日本投降了。从此我的手柄掌握在中国人民手中，掌握在中国共产党手中，使我投入到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投入到了新中国的火热建设事业，为东北老工业基地的一汽、一重等工厂建设出了力，后来又跟随建设大军来到德阳，为二重建设出了力。”

清水车床继续掏心窝子：“最近听说德阳要把‘装备智造之都’打造成为引领全国、影响世界的名片，你又可以大显身手了。可我变成了锈迹斑斑的一堆废铁，我难受啊！我真希望把我重新回炉熔化，接受你的强力锤炼和锻压，让我涅槃重生，把我重塑成新的有用之材。”

模锻压机被他这番肺腑之言感染了：“您现在也很有用呀！您伫立在三线建设博物馆里，无声地向人们讲述中国重装的发展历史，讲您的不幸和有幸，讲您的辛苦和奉献。告诉人们：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也是在为世界和平发展作贡献呀，这比把您重熔重塑更有意义哟！”

这话说得清水车床和众机器都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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