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抓匠方大爷和师妹的悲催爱情

抓抓匠

○老王坛子/文马千笑/手绘

耄耋之龄的方大爷，捡了一辈子的中药，自己调侃当了一辈子的抓抓匠。方大爷原来叫方三娃，1943年夏天十三岁时，家里已经没钱再供他念书，经人介绍来到成都后子门62号，一家叫全福药号的药铺当学徒。药铺有老板郭全福、老板娘、师妹（方三娃老板的千金）。老板娘是个药罐罐，病怏怏的，这个药铺就是为了方便给师娘吃药而专门开的。药铺子还有师爷蔡先生和幺师。老板郭全福在老西门的花牌坊，还开了一个油米铺子，都是用车子拉货，生意做得大。

1946年，方三娃学徒期满，留用。这一年成都闹霍乱，有一天方三娃去宁夏街送药回来，感觉手指拇有点麻，然后越来越麻，他吓惨了。方三娃听幺师吹过，霍乱来了先就是手指拇麻。所以方三娃拼命跑，刚刚跑到药铺柜台边，再也撑不住，一个扑爬就倒了。蔡先生和幺师把方三娃抬来放在地上，师傅跑过来，三个人掐人中，颈子刮痧，用麻绳刮脚杆弯弯，灌草药汤，师妹也跑来帮忙。又请街对面药铺吴先生过来号脉，吴先生说方三娃脉都白了，搞头不大了。死马当活马医，几个人继续整，居然从阎王爷那边把方三娃拖回来了。两天后，方三娃刚刚可以坐起来，师傅就说，你还是回老家去慢慢养吧。方三娃想，在你的药铺子里头，我都怕医不好，回去，不是等死哇？再说，师妹刚刚有点意思，我确实不想走。所以方三娃说：“我浑身无力，走不动，我不回去。”师傅说“走不动不来头，我给你叫滑竿，抬你回去。”上滑竿之前，师妹来告别，看到方三娃舍不得她的眼神，师妹转身苦苦求妈老汉，方三娃才留下了。

师妹比方三娃小一岁，不晓得好久开始喜欢方三娃的。方三娃只记得只要他在后院坝晒药，师妹就爱过来陪倒耍。师妹矮却乖，只要师妹来看他做活路，方三娃就不晓得累。后来师妹胆子大，竟敢背到大人，去隔壁子找她拜的保保胡三娘，喊她来给方三娃提亲。差不多同一时间，对面“小四川”老板娘，被方三娃的师娘安排成媒婆，介绍师妹给张南川。张南川是国民党军队的排级军官，管东较场、军校南较场仓库的买粮草差事，相当于现在的事务长。星期六，张南川爱跑到全福药铺来打牌，还带两个排长来，三缺一，师傅和师娘就换倒陪他们打麻将。一打都是通天亮。星期天早上天亮了，就喊方三娃去对门的“小四川”馆子端菜。师傅和师娘有时候还要陪倒他们喝酒，不经佑好点，他们就不得买老板的米油。这下安逸了，一边是胡三娘来提亲，男孩是刚刚出师的打工仔抓抓匠方三娃；一边是老板娘亲自上阵，男方是吃军饷的排级军官。没有啥子闹热好看，大排长完胜方三娃。之前那个霍乱没有把方三娃抬起走，现在张排长的盒子炮，咋样？不晓得是方三娃一步一回头，还是师妹送他送到东门口，这爱，就结束了。那年方三娃十八岁。

1948年夏天，方三娃回家。过了一个月，方三娃伙同三岔下河坝的莽娃子，去成都给卤肉摊摊送猪肘子。送猪肘子是假，想看师妹是真。猪肘子一天送不拢，还要在双流窑子坝前头的白沙湾住一夜。那时候是五黄六月，天气热得很，肘子就有了味道，卤肉摊摊不要了，急得他们跺脚板，价钱垮了好大一节，才让摊主笑纳了。方三娃想翻本转来，顾不得去找师妹，就连夜去白沙湾抓米。他娃以为成都跟白沙湾中间的米有多大的价差，却又是输得本钱无几。原来成都人讲究，吃的是水碾米，方三娃倒腾的白沙湾的米是干碾米，销不脱。一来二去，方三娃师妹没有看成，把做生意的本钱也搞了个精光。

1962年，方大爷去什邡买叶子烟。回来路过成都寻到后子门，早已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师傅师娘、蔡先生和幺师都死了，师妹住在离后子门老地方不远的西御街西二巷。打听到师妹与张南川活得好好的，方大爷试了几试，缺点胆子，没有敢去见真人。又过了几年，方大爷到成都进货，这次他看到了张南川头戴纸糊的帽子，上面还有“历史反革命”被打了叉叉的字，这次他去了师妹的家。师妹穿着成都姆姆经常穿的围腰，矮还是那么矮，多了个胖。方大爷就又搞不懂了，这几年生活这么差，咋个师妹还比1948年分手那会儿胖？屋里头一个字：乱。方大爷轻轻地问师妹，认得倒我不？师妹说，咋个认不倒你，方三娃得嘛。方大爷设想好的温故知新的往事回忆场景，荡然无存！摸出几张票子，塞进师妹的手心里，怅然而别。后来方大爷说“我一辈子摸过师妹两次手，第一次是遭霍乱时，那手真是女娃子的手，非热和。第二次粗杠杠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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