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的孔子

《论语》

中华书局出版社

标题的创意源于余毛毛先生写的《一点点的梭罗》。我将梭罗换成了孔子，是因为从2016年11月底到2017年12月初，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带领我的学生完成了《论语》的整本书的阅读，又由于每周只用一至两课时来与学生交流《论语》学习心得，所以可谓“一点点”来进行的，而整个过程无论是学生还是我，都在逐步地了解《论语》和认识孔子。

有的内容是学生们以前初中学习过的，但是再读的时候大家却有了新的体会，比方说《论语》开篇第一则：“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初中时学，大家是把三句孤立起来看的，但讨论后大家认为是一体的。孔子强调他的学说学了并拿来用，这才是快乐。可是很遗憾，当时身边无人懂他，所以远方有懂他的人来，他很开心。但他也不是别人不懂他，他就舍弃了自己的追求，你不懂我，我不生气，我该干啥我还干啥。这才是孔子，孤独而渴望有人知，但无人知也不自暴自弃。

孔子是最讲究“仁”的人，“克己复礼为仁”，他教导我们向内向外都要去求“仁”。整个学习的过程中，最系统的事就是带学生们全面地认识了孔子提倡的“仁”。“仁”一言以蔽之，“爱人”。爱人有两种方式，“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都不新鲜，关键在把握“仁”的内涵的时候，我和学生们又认定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也就是说一个不讲孝悌的人，他再怎么标榜自己有仁德，你都不必理会他，因为“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没有孝悌作为根本，能生什么“道”出来可想而知。

我们还认识到孔子是一个可爱的人。他有时教条得似乎不近人情，比方说不愿意为颜回的葬礼卖掉自己的车，只因他认为自己的身份不能出行无车，但是颜回等弟子或死或病，他又比谁都伤心。可以说回死由亡，让他哭干了眼泪。他强调“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但他自己却又在乱世周游列国，急吼吼地四处推销自己，甚至还去见了名声不好的南子，及至子路表示不满，他又急得孩子似的和弟子赌咒以示清白。他到了武城闻弦歌之声，笑子游杀鸡用牛刀，子游一本正经反驳时，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连说自己是在开玩笑。又哭又笑，又像个孩子，这样的孔子不是很可爱嘛！

我们更认定孔子是个真人，不虚伪。大家都知道孔子在《论语》中极力推崇《诗》，认为一句话概括它就是“思无邪”。因此，我不承认孔子提倡学诗是为了当时说话时有好的外交辞令。他特别推崇《周南》《召南》，这引起了我的兴趣。翻开《诗经》，比方说《周南》中的名篇《关雎》，纵观全诗，它就是描写一对青年男女，从初见、相思相识到结合的过程，这可以引发怎样的辩词呢？我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孔老夫子删定篇目时留下它分明是寄托了这样的理想：青年男女应该自由恋爱，幸福结合。琴瑟相和，多么美妙的事啊！再如《召南》中的《殷其雷》，这篇简直太有爱啦！“殷其雷”就是打炸雷，诗中的女子一个人在家，夜晚暴雨骤临，并响起了炸雷，女子吓得睡不着，盼望在外的丈夫早日回来。如果硬是把这个跟政治什么的联系起来，也太牵强了！而如果认为这也太小女人了，而把这首诗删除，那我们今天就看不到这首极具生活味、温情感人的表现夫妇之爱的诗了。幸亏孔子不是这样想的。据说原来还有这样的诗句：“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说的是一个人向对方说不是不想去看望你而是因为家住得太远。孔子对此很不屑地说：“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是啊！如果爱，纵使相隔万水千山，那也跑去了。空间的距离不是问题，心灵的距离才是障碍。以这样的诗句来表现爱的话，孔子不删除它才怪呢！

从来不把他当作圣。我还是宁可相信孔子自己说的话：“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后世怎么去造圣，这都与孔子本人无关。当时他自己都不承认他是圣，甚至认可别人说他是“丧家狗”——无家可归的狗，一只流浪狗。是的，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而不得的人，不就像一只流浪狗吗？我想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应该都有这样的体会。

当然孔子还是比一般人伟大得多，《史记·孔子世家》最后一段说：“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司马迁的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一点点地孔子”是一个逐步认识孔子的过程，若一步步成为他，“则吾岂敢？”人家孔夫子可是一座高山呀！余毛毛说“一点点的梭罗”是说在心灵里开辟出一方小小的地方，从梭罗那条河里舀了一点点水装了进去，那么我的题目就是“一点点的孔子”了，我只是从孔子这座山上捡了一块小石子。但是即便只是一块小石子，谁能说它在投入水中的那一刻没有激起一朵即使很小却很美丽的浪花呢！文/李春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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