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紫薇树的还乡之旅 读马平小说《我看日出的地方》

□范良伟

与马平有缘。听讲座和读小说。前者在华蓥山文学院和武胜白坪—飞龙乡村振兴示范区，后者读《高腔》和《我看日出的地方》。笔者以《当代小说创作的三维度：温度、深度与难度》为小说《高腔》写过评论。马平新作《我看日出的地方》镜像式地反映了中国农村正在经历的深刻巨变，洞见了变革时期乡村生活的本质。这部现实题材佳作，再次得到了读者的认可，为马平赢得了较高的赞誉。

精神还乡亦还乡。新时代呼唤一批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我看日出的地方》是马平的最新力作，刊于《人民文学》2019年9月号。作家以一棵紫薇树为蓝本，以金春早与娄樱子、青桃的爱情坎坷经历为线索，以日出和地方为题眼和着墨点，给广大读者勾画出了一条乡村脱贫新生的轨迹。失去树、寻找树，到树的还乡，一棵紫薇树串联起两代人的不同命运和心路历程，及两代人的追寻、认同、归属和精神回归。作者用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了一个年轻人因为爱情、亲情从农村到城市，最终找到了归属的生活、情感历程的故事。小人物、大视角、新高度，正是《我看日出的地方》成功的因素。

毫无疑问，紫薇树成为小说的主角。马平在《一棵或几棵树的还乡》中谈到：“每一棵树背后都有故事，或大或小，或好或坏，或安静或闹腾，或让人心酸或让人振奋；我不过是想遇到一棵一见倾心的（紫薇树)，让它撑起我的想象，或者，让它引领我完成一次壮丽的还乡。”紫薇树的还乡是物理性的，而金春早们的精神还乡才是小说最深刻的内容，这应该是小说表达的思想内涵。故事里的时代性，推动了人的情感体验、生命质量和文学审美的发展。从日出的憧憬与紫薇的守望，紫薇树最终留在了都市也回归到了故乡。金春早、青桃、薇子、春美这群从贫困的乡土走出的青年也要像“紫薇树”一样，完成一次还乡之旅。真正意义上人情人性复归的乡土振兴，对于小说家来说是写作的一次考验。从《高腔》到《我看日出的地方》，马平的中篇小说总是以独特的审美视角，给读者构建了一幅乡村生活图景。著名作家敬文东谈到，马平在小说中栽下紫薇树，搬来白石头，画出了一个独特的情感原点，从这个原点出发，更完整地追索生命象限中那些因人而异的感情方式。我认为，作家的使命和职责就潜行其间。一棵紫薇树由封闭的牛耳村到大都市里扎根，最后又为紫薇树嫁接“生子”还乡，这个故事被作者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写得悬念起伏，写得新奇出彩，无疑给当代小说家提供了一种新的写作文本参照。

巧。无巧不成书。一个中篇的体量，人物命运悲欢离合走向的无缝衔接，显示出了作家高超的写作技巧。从中洞见了生活的本真，展示了生活里最普遍最常见的美好与温暖。我认为，整篇小说悬念迭起，每个重要节点都显得顺理成章，丝毫看不出破绽。主角金春早高考落榜，恋人娄樱子投湖自尽，青桃奉子成婚，配角满文忠两次节点露面，男主父亲和青桃奶奶上一代人的爱情故事，买树牵线人焦海燕及富有人情味的企业家雷总的反哺情等，小说中人物适时现情节渐次推进都拿捏到位，巧而有度，奇中出新，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合乎情理之中。作为小说文本，马平呈现了太多的巧合，一切巧合都“人为”制造，却水到渠成，没有硬伤。紫薇树与看日出是小说《我看日出的地方》通篇着力的两个关键词。细读文本，我们会发现对日出的憧憬与紫薇的守望，为整部小说的灵魂所在。金春早和娄樱子对于爱情和理想的生命觉醒，体现在看日出这一意象里。紫薇树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小说在“赎情、赎命、赎树、赎罪”四部曲中，深度描写贫穷，深入挖掘本质，深刻揭示人性，画面感强。读《我看日出的地方》，不得不佩服作家游刃有余的笔下工夫。以巧出彩而没有硬伤和缺陷，也算这部中篇吸引读者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语言的凝练，对话的干净，也是小说《我看日出的地方》的显著特色。围绕一株紫薇树牵出背后丰富的故事，用精粹生动的语言、惜墨如金的对话表达出鲜活脱俗的形象。我体会到作家运用语言的克制力和准确表现力。开篇就很有悬念，“十二年前，农历二月十六，娄樱子跳了六耳湖。那年我二十四岁。娄樱子在秋天就得了病，我却是快过年了才知道。腊月二十八，我到镇上买鞭炮，听人说鲍云龙的生意亏大了，连他女人生了病都没钱治疗，那女人的病已经越拖越严重了。”接下来，他以从容徐舒的叙事节奏，以悲怆冷凝、催人泪下的故事，以令人猝不及防的叙事波澜和审美变奏，让读者产生了强烈的精神共振。故事的结尾是美好的：

女儿到处跑了。她一大早就起来，跑到小紫薇树跟前，不踩白石头，说狗狗会疼。她踮起脚，偏着头听了听，说：“花花说话呢！”

她爷爷问：“花花说什么了？”

女儿答不上来，看着妈妈。青桃俯下身子，对着女儿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

“爷爷！”女儿指着刚从垭口冒出的鲜红，“花花说，它们和爸爸一样，在听太阳！”

这样白描的对话，从容、凝练、干净、贴切，富有诗意。日出的地方，正是乡村希望所在。紫薇花开的地方，也弥漫着温暖的善意。一份紫薇的善意、一份日出的希望。在他慢条思理的冷静叙事里，在他把握现实与往事的巨大落差铺展中，真正体现出了一个有良知作家的语感、才思、情调、气质和想象力。我认为，讲究小说的语言艺术应该是马平写作《我看日出的地方》比较出色的地方。

一棵生长在牛耳村的紫薇树，在树下生活的一代又一代的家人们，因树而结缘产生情感交互的一群人，在紫薇树被卖出、移走、不知所踪、终又寻回继而繁衍的循环中，人与人、树与石，揭示出了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为时代讴歌，为人民代言，我认为马平的小说《我看日出的地方》是一部现实题材的精品力作，为作家们把握乡村脱贫攻坚这一重大题材创作，提供了一例可资借鉴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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