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黄的结婚照

□贺志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十年，我与妻由小两口变成了老夫妻。一路走来，风雨兼程，既有离别分合的曲折，又有琴瑟和鸣的默契，也有争执冷战的痒痛，但我们始终相互搀扶，不离不弃，那张发黄的结婚照一直陪伴着我们。

1984年正月初九，两位同学约我去岳池新场玩，见到了在场镇工作的吴玲，她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短暂的接触，我对吴玲怦然心动，觉得她朴素、贤惠、大方、重情谊。回家后，她的形象一直在我的脑海中飘来飘去，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披衣下床，拿出信笺纸，一口气写了三页多。写完信后，顿觉神清气爽，将信折成船形装入有南充师院标志的信封里，酣然入睡。第二天，从岳池坐车回校经过白庙邮局时，请驾驶员停了一下，将信投进了绿色的邮筒里。

四天后，我收到了吴玲的回信。拆开信，快速浏览，在结尾处，我终于看到同意交往的词句，如释重负。写完回信后，我浑身是劲，不由得口哨吹起了《喀秋莎》的旋律。

幸福的感觉转瞬即逝，接连几周没有收到她的信，我担心极了，就坐车回来找她。她告诉我，有人给她介绍了男朋友，家里人倾向那个家庭经济状况好的，请我理解，还说了一些我们今后仍然是好朋友之类的话。我懵了，也不知怎么回到学校的。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心在滴血，眼角却无泪。缓过劲来，已是华灯初上，同学们都去上晚自习了。我顺手抽出王国维的《人间词

话》，读完三种境界部分，豁然开朗。我暗下决心，不能让失恋成为一场漫长的告别。

我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一古训，一门心思读书。由于中文系没有固定的教室，座位就成了香饽饽。我经常泡图书室和阅览室，还买软锁独占过图书馆的某一个座位，如饥似渴地阅读经典名著，生活逐渐回归正常。

1985年春季的一天，一位同乡带给我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封信，一看信封上那方正有力的钢笔字，就知道是吴玲写的，信中表达了继续恋爱的意愿。一个周末，我乘班车来到白庙，见到吴玲，表面上彼此都很平静，实则激动与尴尬并存。我们到井场坝子转路，谈理想，话人生，都不愿触及中断恋爱关系的伤疤。回到学校后，我的生活更加的充实，除了学习、锻炼身体，就写情书，一周一封，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尽情地倾诉在素净的信笺上。交信后就盼回信，等信成了一种幸福的期盼。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阿坝师专。平

常忙忙碌碌感到充实，到了星期六下午，住在附近的教职工回家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外地来的年轻教师。晚餐过后，书是看不进的，觉是睡不着的，单调、寂寞、孤独和对恋人的思念强烈、绵长，如漏沙堆积，让人难熬。有时骑自行车去汶川县城看场电影，回来摸黑骑着自行车从吊桥上那不足一米的木板上通过，心里七上八下的，桥下几十米可是水流湍急的岷江啊！有几位正在热恋的年轻教师邀我去跳交谊舞，他们的舞伴就在身边，我的舞伴却在千里之外的岳池，我只好托称有事，婉言谢绝。毕竟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那交谊舞的高雅、飘逸还是让我心痒痒的。偶尔也买醉，就着牛肉干、怪味胡豆，六十度的江津老白干让我们一群年轻教师真实地领略到“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冥想：有时到江堤上去看裹卷众多沙石的浊浪翻滚，细数江中成群结队流送来的木头；有时仰望恍恍惚惚的天光云影，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在阿坝师专工作的三年多时间里，我足

未出汶川县，没有真正领略过阿坝州的藏乡羌寨、湿地草原、神秘海子、林莽群湖、熊猫憨态，一放假，我就飞奔回岳池，去见恋人，去见家人。1987年春节，我和吴玲领了结婚证。该回校了，几天前就开始发愁，既怕晕车，也怕寂寞，十二万分的不愿离开。4月，学校团委决定期末组织一场集体婚礼，我与吴玲决定参加。这之前，我们特意到成都春熙路一家影楼拍了结婚照，我穿黑色西装、打领结，吴玲穿白色连衣裙。集体婚礼在学校图书馆举行，《婚礼进行曲》响起，七对新人捧着鲜花，手挽手走下弧形楼梯，走过铺着红地毯的婚礼甬道，接受师生们的祝福，对对新人的眼睛里都盛满了幸福。舞会之后，有人喊着要闹新房。我们的新房布置很简单，除了门上大红的“囍”字、门框上我自拟的对联外，墙上那张装在铝框里的结婚照，在吊着彩花彩带的屋里格外显眼。两天后，我请了婚假，回岳池拜望岳父岳母，带吴玲去向公婆请安。我们家杀了一头猪，办了20多桌席，算是向至亲好友打了“响片”。

1989年，女儿出生了。女儿经常吵夜，吴玲根本睡不好觉。她愁容难消，我走后她怎么办呢？一天中午，我独自做出了调回岳池的决定。下午，我便骑着自行车到岳池师范学校去毛遂自荐。试讲后，学校同意我调入。1990年3月我调入岳池师范，我和吴玲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随后几十年，我们几次搬家，但那张结婚照，一直挂在我们卧室的墙上，我们看着它渐渐变黄，而我们的感情却在岁月的磨蚀中愈加的甘醇、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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