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盏明灯”名扬千里嘉陵江 始造者或为孟浩然好友陈七

“万盏明灯”灯窟。

刘敏摄

陈七《敬造临水观》题刻。

本报记者高志坚摄

□岳池记者站肖勇范聪本报记者胡佐斌

千百年来，在绵延千里的嘉陵江，一直有一个景点被人们牢记和传诵，它就是“万盏明灯”。

“万盏明灯”位于今岳池县嘉陵乡东岩寺村的一临江陡岩处。相传很多年前，每到夜色降临，岩壁上便会点亮成千上万盏油灯，照得江面犹如白昼，“万盏明灯”的名称便由此而来。10月20日，“两江行”采访组走进嘉陵乡，“万盏明灯”自然成为采访重点。

神奇的摩崖石刻系唐代风格

前往“万盏明灯”，采访组选择的是乘船。因为近年来，随着农村留守人口的大幅减少，嘉陵江畔的一些陡坡地带多已荒芜，杂草丛生，而“万盏明灯”正处于临江陡岩，走陆路去极不方便。

“嘉陵江的东面属岳池县，西面属武胜县，武胜县已把这一带纳入了太极湖景区。”到嘉陵乡工作已有一年多的冉启华对这一带已有不少了解，一路上他主动当起了解说员，“与‘万盏明灯\’隔江相望的就是胡家坝，也就是汉初县县城遗址，武胜县最早就叫汉初县。”

不多时，只见东岸离江面四五十米高的岩石上并排着10余座佛龛，与佛龛紧连的左侧凿有上百个规则的小石洞。冉启华指着说：“这就是‘万盏明灯\’，也叫东岩寺。”船缓缓靠岸，大家纷纷下船，沿着约70度的陡坡往上攀。

就在半坡处，立有一块巨石，侧面凿有数十个碗口大的石眼。冉启华指着说：“这块石头是崩岩时从上面滚下来的，这些石眼就是点油灯的地方。”顺着冉启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方形石孔凿于巨石侧壁之上，石孔之间的距离约为20厘米。

在“万盏明灯”遗址处，最为神奇的，莫过于它的石刻造像了。其造像皆为佛像，共计12龛，多为平顶龛，分布在约300平方米的岩壁上。不少造像因风化而变得模糊，身上的纹饰及头面难以看清，但仍有几龛可看出刻工的精湛。在一座高2.5米、宽2米、深1米的龛内，供有高1.2米的坐佛二尊，其人物造型丰满，神态自然，二佛身后都凿有圆形头光。除二尊主佛外，该龛还刻有17尊小佛像，他们居于二尊主佛身下，似呈听经之状。

在另一龛同样大小的龛位里，供有主像三尊，居中者稍大，三尊也都有头光，距佛头约半米高的龛顶正中雕有盘状物，仿若帝王出行时所用的华盖。龛内另有小佛像20余尊，其态各异，分居在主像的上下左右。龛位两侧各刻有一立像菩萨，高0.6米，脚踩莲台，手捧物件。在形如华盖的石雕两侧，则雕有斗拱建筑，细看如楼台，上雕有人物二三，似乎在倚台向下观望。

在10余个龛位里，每一尊造像的刻工都十分精细，可谓是石刻中的上品。为此，岳池县人民政府早已把此处的摩崖造像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并在旁边立有一块文物保护碑。至于文物属于何时所造，碑上未作介绍。针对佛龛造像，随行考古专家刘敏则较为肯定地说：这明显就是唐代风格。

在佛像群的左侧，只见岩壁上凿有百余个石眼。冉启华说：“传说这就是过去点灯的地方。”只见石眼排列非常有规律，从整体布局上看，呈两座塔形并排而立，每个灯“塔”高约3米。每座“塔”的底部是9个石眼，往上依次为7个、5个，“塔”腰处由几层3个石眼组成，再往上则为“塔”盖，从下往上的石眼个数依次为7个、5个、3个、1个。两座灯“塔”的右侧约两米处为一主灯，高约1米，但从其设计来看，此处仅放灯一盏，或许，这一盏就是神灯、圣灯之类，应是“万盏明灯”中的标志了。

另外，在佛像群右侧岩壁上也凿有数十个石眼，想必这也是“万盏明灯”的一部分。但大家不仅心生疑惑：即便是把眼前所有的石眼都算起来，其总数也不会超过300盏，这又怎能和“万盏明灯”的称呼相配呢？大家同时还疑惑的是，从现场来看，老百姓所说的“万盏明灯”和东岩寺，其实指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但相对来说，“万盏明灯”的名字却比东岩寺还叫得更响，不知为何。

“万盏明灯”的历史与传说

在岳池的地方古文献中，也有关于东岩寺的些许记载。如清道光版《岳池县志》辑录了一位清代诗人题为《东岩寺》的诗，其诗云：“侧耳涛声近，东岩第几重；殿无三伏暑，庭有六朝松。渔火江船鼓，溪烟野寺钟；石门山臼稳，稚子带云舂。”其中的“庭有六朝松”便暗指了东岩寺历史的悠久：如果按字面的“六朝”理解，它的历史甚至在唐朝以前，因为“六朝”一般是指中国历史上从三国至隋朝的南方的六个朝代。从全诗内容还可以看出，昔日东岩寺的香火极盛，其庙宇是一重又一重，如果从方便香客乘船而来的角度考虑，东岩寺的庙宇应该是连接到江边了。

据悉，在东西关电站建成之前，东岩寺处的江面至少要比现在低40米以上，在枯水时期，人们还可以隐约看到水下有一座石桥直通到江的对面。试想，寺庙从接近江面的地方一重一重往上修，一直修到距江面七八十米高的地方，这样大的寺庙又有几座寺庙可以相比？即便是在枯水期，此处的江面跨度至少也在200米以上。在千年前，能有一座长达200余米的石桥，跨江而过，这样的石桥也可谓是宏大工程了。这样的石桥，不也是东岩寺宏大规模的一个印证么？

也有人认为，“万盏明灯”应比东岩寺的历史更为久远。从“万盏明灯”的名称分析来看，万盏明灯远不止现在的两三百盏。即使如此，两三百盏对一座寺庙来说却又算太多，而且随时是一大隐患。因为古时寺庙都为木质结构，如果寺庙里有这么密集的油灯，这个寺庙还安全吗？退一步说，当东岩寺建成时，岩壁上的油灯点着还有什么用呢？它的光不是被寺庙遮挡了么？因此，当东岩寺建起来时，“万盏明灯”应该早已熄灯了，而东岩寺的摩崖造像也应是在“万盏明灯”的灯岩上凿成，以至于“万盏明灯”到今天仅剩下佛像群两边的一些残缺部分了。

当年，人们为什么要在岩壁上点这么多灯呢？通过对东岩寺一带村民的采访，发现其说法不一，大体可归结为三种版本。

传说一：很多年前，“万盏明灯”对面是一座皇城。有一天，一位妃子生下一个小孩，但小孩夜夜啼哭不止，吵得人们心神不安，夜不能眠。后经巫师指点，便令无数工匠在皇城对面的山岩上凿上万个灯眼。每至夜幕降临，便在灯眼处点上油灯，照得皇城一片通亮，此后，小孩再也没有夜啼了。

传说二：宋末元初，元军攻破钓鱼城（今合川），分嘉陵江、渠江两路向上游进发。为抵挡元军向上游进攻，一部分宋军便驻扎在汉初县城内，准备在此与元军大战一场，于是连夜请无数石匠在县城对面的岩壁上凿上万个灯眼，点上万盏油灯，以便让县城夜如白昼，从而方便与敌军大战。

传说三：以前，嘉陵江上经常有人夜里行船，为了行船方便，人们便在岩壁上点上万盏油灯。

仔细分析，三种传说都是站不住脚的。

先看第一种传说。据历史记载，嘉陵江对面的胡家坝仅设过县城，即汉初县，从没有设过皇城的记载；再者，在岩壁上点上万盏灯后小孩就不哭了，这种说法纯属迷信，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再看第二种传说。如果点上万盏灯照亮县城来抗击敌人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元军不熟悉地形，在黑暗中战斗更有利于宋军。

最后，我们来看第三种传说，它同样经不起推敲。如果点上灯是为了给行船导航的话，为什么千里嘉陵江仅独此一处“万盏明灯”呢？而且，根据东岩寺山崖与江面所形成的弯道地形，在寺庙右侧点灯，或许能对上游顺水而下的船只起到导航作用。但在寺庙左侧点灯，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考古专家刘敏则认为，“万盏明灯”位于寺庙两侧，其实并非是起导航作用，而主要是对寺庙起烘托作用，即礼佛的长明灯窟，以显寺庙的香火之旺、灯油裕丰。因此它与寺庙应属同一时代，即从唐代就有了。仔细想来，这种说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始造者或为孟浩然好友陈七

在一座龛的右下侧，刻有一些文字，文字较小，如拇指大，且一些字已风化脱落。仔细辨认发现，文字最上方有“……供养……子陈七敬造临水观”。原来，东岩寺的前身居然不是寺庙，而是道观，名为临江观，其供养人叫陈七。

“敬造临水观”五字下方，则是陈七在建造临江观时所写的文章。从“地纯马璁，德楤圣贤……灵禽演诵，德水敷莲，众音雅畅，四宝周圆”等字句看，这个叫陈七的人的文笔远非常人所能比拟。而从其序言“……十年……病遗言令妹七娘……今蒙成就……八年二月□日，弟子陈行彪存”这些残缺不全的字迹分析，陈七本名或为陈行彪，妻子被人们称为七娘，而七娘信奉道教，在病终前曾嘱托陈七建造道观。

结合石刻造像的唐代风格，以及陈七异乎常人文笔，记者通过网搜发现，这个陈七或许真的不是普通人，他可能是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的好友。

关于陈七，史料鲜有介绍，但孟浩然的一些诗中，则多次提到陈七。如《全唐诗》所搜录的孟浩然诗中，其中有两首诗的诗题中便出现了“陈七”，一首名为《送陈七赴西军》，一首则为《上巳日涧南园期王山人陈七诸公不至》。由此说明，孟浩然与陈七的友情关系，非同一般。

关于陈七的为人，从孟浩然诗《送陈七赴西军》可以看出一二。

其诗为：“吾观非常者，碌碌在目前。君负鸿鹄志，蹉跎书剑年。一闻边烽动，万里忽争先。余亦赴京国，何当献凯还。”诗一开头便以“非常者”称赞陈七，再说他身负鸿鹄之志，能文善武，一听说边境有战事，便立马争先，勇赴疆场。这首诗便是陈七即将启程前往边疆时，孟浩然为其所作。而此时，孟浩然也即将赴京城长安（今西安）考取功名。于是诗中最后一句如此写道：“余亦赴京国，何当献凯还。”意思是说，我也将进京考取功名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胜利凯旋，咱们再一起欢聚呢？

陈七的文才，还有另一个著名人物也很赏识，那就是官至左丞相的张说。张说是唐代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前后三次为相，执掌文坛三十年，为唐朝开元前期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合称“燕许大手笔”。

张说曾写诗《南中别陈七李十》，其诗为：“二年共游处，一旦各西东。请君聊驻马，看我转征蓬。画益愁南海，离驹思北风。何时似春雁，双入上林中。”诗中说，张说与陈七和李十三人在一起共事、游玩，前后相处有两年之久，足见三人之间情谊之深。而陈七之名在李十之前，则说明张说对陈七更为赏识。

南中，在历史上是指今天的云南、贵州和四川西南部，在唐朝时，也常指今陕西以南地区。记者认为，不排除这种可能：当年，南中有战事，陈七便跟随时为军事将领的张说在今四川境内活动，这期间，陈七在游览嘉陵江风光之际，想起亡妻遗言，继而开造临江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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