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四章）

■宋显仁

●橘井言

陆郎，你回江南这么多年了，你不回来看一下吗？

我是你当年挖的水井，贵港南江村人把我叫“陆公井”，也有人叫“橘井”或“怀橘井”——后来的五代时期南汉贵州有个判史刘博古，他在井边栽种了一棵橘树。

陆郎，你肯定会明白，刘博古想到的是你当年随你父亲拜见袁术，想到的是你怀橘孝母。

陆郎，你肯定也不喜欢“陆公井”的名号，毕竟，那时候你那么年轻，而且你也不喜欢别人记住你的好。

陆郎，这么多年了，你不回来看一下吗？看一下悠悠的郁江水，看一下郁江上林立的桅杆和千帆竞发，只是，一叶扁舟上的鱼鹰很少很少见到了。

陆郎，你当年修建和经常上下的南江码头，基本上还是旧时模样，后来也曾经兴盛过，现在已有些没落。码头上仍有浣衣的村妇，而大江对面，则楼房密集，仿佛“山外青山楼外楼”。

陆郎，站在当年取石压舟的地方，你会看到郁江大桥上车水马龙。往上，青云大桥青云飘过。往下，罗泊湾大桥北到东湖、南过南湖，犹如巨龙卧波。

这南湖，陆郎，你懂的，那是我——橘井，郁江之南清纯少女般的橘井，那思念泛滥而成为今日的南湖。

陆郎，差不多两千年了，你不回来看一下，看一下南湖清清的涟漪，看一下能否忆起当年甜甜的笑脸？

●怀橘坊

南江村有怀橘坊。陆绩怀橘，怀的是甜甜的橘子，是甜甜的孝心。

在南江村，香火袅袅不绝的是怀橘坊。南江村人也在怀橘，怀的既是陆绩和甜甜的橘子，也是古老民族的传统美德。

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偏将军陆绩，他也像武林高手，甚至比武林高手更厉害，他作《浑天图》，注《易经》，撰写《太玄经注》，可谓上晓天文、下知地理，这就是郁林郡太守、永远的南江村名誉村民陆绩，如若他不当官，举个“神机妙算”的市招其实也可以谋生。

陆绩，南江村人怀念的陆绩，他的故城成了南江村的“橘井名区”，他的故事进入了古代“二十四孝”。我们在牌楼下照相，当中有人在这儿摆起了武打姿势，好象自己也是个武林高手。

南江村，有怀橘坊，那是三多社稷尊神之位。

●贤慧少妇义姑

一个妇人，被人称为义姑。义姑之前也是一个小女孩，她叫陆郁生。

古时候的“郁”，写做“鬱”，代表着草木的茂盛，香气的浓厚。郁生，一个灵动、可爱的小女孩，正如露珠下茂盛生长的幼苗，怎能不让为人之父的陆绩充满着欢欣？这何尝不蕴蓄着他对为官之地郁林郡的款款深情？

郁生，清清郁江水哺育的清纯少女，13岁嫁与张白为妻，情窦初开的少女，留下多少美好的梦想和期盼。

可命运为何这样不公？她出嫁才3个月，张白竟然舍得抛下她走了，难道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如滔滔不绝的郁江水？命运竟然跟一个小小少妇过不去！

而这个小小少妇却要跟命运抗争，她公开宣称要为丈夫守节，拒绝了后来所有的提亲，怎么说，她都是节妇时代的楷模。

她是想要做楷模吗？不，她只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一个坚韧不拔的人。她要照料好丈夫张白的大哥张温的儿女，那是大哥——一个因才华横溢、声名太盛而遭到孙权罢斥的人，一个为此忧愤而逝的人，他有临终之托。受到株连的她的丈夫张白，张白的二哥张诋，他们也都遭到了连坐，也都在大哥走后抑郁而去。

乌云密布张家，陆郁生，她这个小小少妇，会沉沦吗？不，她是偏将军陆绩之女，她要冲破乌云，她要找到阳光，并且茂盛地生长。她服侍婆婆，和大嫂、二嫂相依为命，共渡难关。

阳光下的花朵，露出的是笑脸。长大后的张温之子官至议郎，当年那个小小少妇，她为张白留下的血脉——他俩聪颖的儿子，出仕为群功曹。小小少妇含辛茹苦的操持，让阴云笼罩的张家终于拨云见日。

一个贤淑的小小少妇，一个坚持不渝的女子，感动了后来的吴太守，太守表彰其贤慧，乡人则称其为义姑，而我想到了郁林郡的草木葳蕤，清香浓郁。

一个小小少妇的故事，在吴郡的吴侬软语里流传，也在她出生地的悠悠郁江水上流淌。

一个贤妻良母的义姑，阳光就在她的心坎上，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怀橘孝亲。

●我的江南

荷花之城，郁江南岸，我的江南。

我的江南，那里有陆绩故城，那是“风光冉冉吹香草，烟雨蒙蒙湿荔枝”的地方。

我的江南，那里有云水光中二十四峰。那狮子山上，洞寺南山，千年古刹，灵鸟枝头学梵音。

我的江南，穿过岭蒙蔗乡，就闻到甜蜜的红糖味，那紫红的百香果，那湖水的波光滟潋，掠过多少翅膀的影迹。

再往南，古镇新塘，那是徐霞客路过的地方，有甘蔗，有水稻，有玉米，有花生，有黄豆，有红薯，有莲藕，现在也产火龙果，产小青柑，产大石榴……

那就是我的江南，少年的我放牧欢乐，还掏麻雀蛋，捉泥鳅，窑红薯，拾稻穗，捕田鼠，偷香瓜，打陀螺……梦里的江南，收藏着我童年的欢笑，也孕育着我少年的梦想。

那就是我的江南，大江截流后，当年的白沙滩就像我的童年一去不返，当年从江面到江岸的许许多多青石也一去不返。

一去不返的也有我的母亲、我的祖父祖母，我梦里的亲人，天堂上可有江南？江南里可有烟雨？可有劳作？可有收获？可有伤感？

一去不返的也有我另一个江南，那是长江边上的地方，离陆绩老家不远的地方，恰同学少年，我曾经的青春梦想也留在了那儿。

江南，我的江南，注定我和江南有缘吗？今夜，我已微醺。江南，我已经回到你的怀抱了吗？江南，宁静的江南，你在会拥我入怀吗？

江南，美好的江南，知我的江南，柔情的江南，大度的江南，我知道我难以回去的江南，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为何烟雨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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