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下塘二则

下塘正在大拆迁，原来的下塘即将消失，未来的下塘据说很美。但是，我还是想念老下塘……简单一点讲，我对下塘有两个地方印象最深刻，一个是下塘中学，一个是下塘猪市。就是这一雅一俗，构成了我对过去下塘的主要记忆……

下塘中学

下塘中学在下塘镇街道北端，我前后在这里呆了五年。去的时候，下塘中学已经历过寿县二中、寿县下塘中学、安徽省下塘中学等易名，之后又叫长丰县下塘五七中学。这几度改名，折射出社会政治对教育的影响。下塘中学原是全国名校，是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方针的先进典型，是全国树立的红旗中学。早在1964年，时任中宣部部长陆定一、教育部长何伟等都来下塘中学视察。可想而知，那时的下塘中学何其辉煌，“文革”十年浩劫，真是不堪回首。记得我初去下塘中学报到，“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大都已经离校，还剩几个留守者，举着毛主席去安源的大幅油画，昂首从我们中间穿过。

那是1968年秋天。这之后的五年间，我在这里完成了初高中学业，也做过梦，有白日梦，有自然梦；也看过戏，有样板戏，有诡异戏。当然，少不更事，也打过架，文架、武架都尝试过。做梦、看戏、打架，构成了一幅幅青春、美丽而又怪异的图景。

恰同学少年，常常嬉戏于青砖灰瓦的廊檐下，徜徉于青松翠柏的浓荫里，虽然有文化大革命的火药味，可是明月清风依旧，一点也影响不了我们对明天的憧憬，更阻止不了我们青春的到来。

那时课程不紧，人人都能毕业，毕业后人人都得回家，高校不招生。初中阶段上课先跳“忠字舞”，其间落实“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以班为单位自由结合在校园里挖防空洞。防空洞挖好了，人就睡在防空洞里，多少颗青春的心在防空洞里萌动。到了高中阶段，普遍开展“一帮一，一对红”活动，成就了多少人把革命感情转化为甜蜜爱情的梦想。小圩埂上出现过好多对边交换信物边盟誓：“请青松作证……”的画面。

那时的学生，大多是随大流混日子，不敢问也不知问“路在何方”？心里想得最多的也就是毕业后尽快有份工作——但这终归仅限于梦想而已。其中有段时间，传说要恢复高考了，学校教学稍紧一些，深夜仍有学生在教室里自习。然而，潮流很快被那个“白卷英雄”反了……那个冬雪之日，我们毕业了，满心惆怅地回家了。

那时有像陈凤启那样的老师，宁愿躲在田地里消磨时光，也不愿参加“文革”运动去害他人，至今我心里依然佩服这些老师。下塘中学求学五年，这些德高业精的老师影响了我的一生。如1955年在合肥师范入党并且担任学生会主席的刘德银老师，他刚直不阿的品格和他的政治课，教会我做人、做事、作文，不媚俗，不屈膝；语文老师周进凡、王野塘，教会我读书要读懂，作文要用心；数学老师陈凤启、江锡云、陈太宏、陈士芳，教会我学问要精益求精，戒骄戒躁；化学老师钱益茂、潘建强，引导我向往科学，使我很早就懂得对科学心生敬畏之情；尹慈华老师的920实验室，是我常去的地方，去年我还专门到合肥西苑新村看望早已退休的尹老师和肖老师夫妇呢；石玉俭校长的处处提携和鼓励，增添了我对生活的信心。我与很多老师像亲戚一样走动了几十年。

《大学》说格物致知。几十年里我行走在探寻“净”、“静”二字的路上，湖光山色尽沉于心，太多的得益于下塘中学。谢谢你——亲爱的下塘中学。我觉得我虽不是下塘中学最优秀的学生，但我是下塘中学最诚实的学生。

下塘猪市

猪市在下塘街道西部，老下塘医院的西南角。所以在下塘中学念书时，同学们常常相互取笑：大街往西去，现猪市。

下塘当时是长丰中部地区农副产品集散地。每逢三和八大集，南来北往的猪，在主人驱赶下来到猪市，如同聚会一样的热闹。当然，也免不了“胡屠户”一类的买猪人，争先恐后地沿着大路迎得老远，为的是遇到好猪，讨价还价先行拿下。日头一出，这些南来北往的猪们啊，在那一片说大不大的斜坡空地上，拱着黄土，碰着屁股，不一会儿就混熟了。日中下集的时候，有的猪跟着新主人走了，有的猪依然随老主人原路返回。但猪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猪头都低着，个个没精打采的。

记得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物质匮乏，农民最大的副业收入，就是养猪，然后到猪市交易。那“家”字会意，即宝盖头下一个豕（猪），由此可见农户养猪是富家之道。

猪市里另一道风景，就是脸上有数颗黄豆大麻点的兽医，左手拎着一个小桶，右手捏着一根小棍，棍头上绑着一团破布，破布在小桶里沾上红色液体，挨着在每头猪的屁股上抹红。这每头猪屁股上一块红印，可不是白抹的，等交易成功了，每块红印得付2毛钱，名曰检疫费。那时2毛钱是钱啊！可买3个鸡蛋呐！

成交的猪拎着或抬着，买卖双方到交易所过秤，小猪被惊吓得嗷嗷叫。主人一只手拎着它的双腿，一只手搦住它的嘴，不让它乱叫。那时生猪也就是四毛钱五毛钱一市斤，交易费大约是百分之二，买卖双方均摊。过秤以后，买方交了费用，赶着猪走了。卖方在那里谦卑地等待交易所会计算账，那块红印钱到此一并扣下。

注意了，在猪市你一定要看好你的猪，常常有猪跑了，没有及时逮住，就再也找不到了，算你倒霉。有的即使找到了，但是你的猪倘若钻到别人家里，那你可就摊上大事儿了。常言道：猫来穷，狗来富，猪来祸，你得给人家挂红放爆竹才算了事。挂红的布最少要6尺长，加上一挂鞭炮，好几块钱就泡汤了。倘你家猪再拱坏了人家的墙和地或别的什么，还得付一份修缮费用。这遇到好讲话的，还好些。倘遇到刺头无赖，麻烦就更大了。

下塘生猪市场很有名，方圆百里常有猪贩子来赶下塘猪市。猪贩子一般是很聪明的，形象却很猥琐。所以，下塘人形容邋遢不堪的人为“小猪贩子”。

以上两处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常常浮现在我面前，而且是久久挥之不去，难道这就是情愫，这就是乡愁？  □杨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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