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一生的巫 □黄冬松

有人问我：你是怎样走上文学之路的？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我却不能张口就答。我只能这样说，文学是个富有魔力魅力、风情万种的巫，只要你对她产生了爱，一生都难以摆脱。即使中途迫于生计，灰心放弃，忍痛搁笔，总有一天，你还会拾起的。

我最初对文学的爱，源自我的乡村小学老师，姓黄。五年级时，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布置作文，跟别的老师不一样，自己先写出来一篇，然后用毛笔抄写在一张大白纸上，贴在黑板的前方。同学们看了后，可以自由发挥，或借鉴，或模仿，或另起炉灶。惜乎这样的语文老师我此后再也没遇到第二个。或许我是个有禀赋的学生吧，写出来的作文常常被当作范文。这让我心中充沛的自豪感突突四射。写作文的激情更加高涨了。

黄老师对我明显偏爱。他还给我“开小灶”——将自己喜爱的文学书借给我看。我记得三本：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高尔基的《母亲》，还有一本怎样写作的书。我算是遇到了一个真正的良师。在上世纪70年代，一个书荒的年代，一个乡下孩子能看到这几本图书，你说该有多么幸运！现在想来，真正有价值的书实际只有一本《母亲》。说实话，就是这几本书，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文学之路的种子。

念初中时，我对古诗词一下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那时刚刚解冻，能见到的古诗词类图书甚少。我记得有年暑假，从别人手里借到过两本书，一本是辛稼轩词集，一本是红楼梦诗词曲赋大全。我如获至宝，竟然在昏暗的、仅有15度的白炽灯下，把它们全部抄了下来。父母认为我在学习上用功，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在偷偷“吃偏食”呢。

读多了，我就尝试着写旧体诗。毛估带猜，无师自通，竟然也掌握了平仄、押韵、对仗等知识。我的文学之路，就这样带着明显的“先天不足”开始了。记得初三参加全省中学生语文竞赛，我居然将我的文学创作“越位”到竞赛试卷上。在以极短的时间，做完县级选拔赛的语文试卷后，我竟潇洒地写了一首七律，抄在试卷的最后，成为名噪一时的佳话。

偏科惹的祸，害得我数理化成绩一塌糊涂。勉强考上一所普通高中后，还是我行我素，上课时偷偷看外国小说，自习课躲在宿舍阅读郭小川、贺敬之的诗歌。班级或学校出刊时，我刷刷，能一口气写上几首新诗。有一次读到美国诗人斯蒂芬·克兰写的一首诗：在沙漠/我看到一个生物/赤条条，像只野兽，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他的心，在吃。我呆愣住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诗歌，这样的写法？

高考铩羽而归。父亲气得暴跳如雷。我果断“封闭”了复读之路。我狂傲地对父亲说，我一定要在文学创作上搞出一番名堂来！

1984年10月，我的处女作小诗《学步》发表于《青年诗人》，我算是尝到了一点成功的喜悦和乐趣。随后，我苦苦地写出不少诗歌，但收效甚微。

我拜访过地区文联的诗人杜仁和老师，带着一组爱情诗稿。他看了半天，没有作声。最后，轻轻问了一句，你有真实的爱情体验吗？我脸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从事文学创作，离不开生活的体验，文学还是脱离不了现实生活。我也求教过诗人姜诗元，他当时在巢湖一中当老师。他说，写诗急不得，要慢慢来。他把我“送阅”的几首诗作了局部的修改，我感觉他的“梳妆打扮”很有功夫，让我的诗歌漂亮不少。

生活冷酷地拒绝浪漫与倜傥。我必须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我在破碎机上打过零工，在镇水厂当过修理工，在镇文化站工作过。特别是在累得大汗淋漓，满身尘土之际，在收入微薄，遭到别人白眼和奚落的时候，我自己常想，我究竟在干什么？搞文学创作究竟有何用？好多次想放弃。

事实上，我也真的放弃过。在镇水厂工作时，有时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我却写不下去。在镇文化站工作，镇上干不完的中心工作，写不完的总结报告以及汇报材料，把我搞得精疲力竭，昏头昏脑。我心里默默念叨：缪斯女神，拜拜；文学梦想，拜拜。

但文学是个巫呀。即使我放下笔不写作，我还是喜欢捧着一本书来读一读。你想想看，文学这个巫，诱惑多厉害，缠劲有多大！

2006年12月底，我迎来了人生的拐点——到巢湖日报社工作。我成了一个媒体人啦，再浑浑噩噩地混下去，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浪得虚名的我，到底能为后人留下点什么？

于是我又进入了疯狂痴迷、拼命三郎的模式，我写出了名闻遐迩的作词歌曲《巢湖美》，获得了安徽省第十四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我的组诗《写写动物》获得了“绿色涡阳——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三等奖，我的诗歌《雪殇》获得了首届金种子杯《安徽诗人》年度“安徽诗歌奖”。当诗歌评论家刘斌在省城某宾馆舞台上念着关于《雪殇》的颁奖词：黄冬松，获奖作品《雪殇》，从现实的雪景落笔，通过联想与史料拼贴，展现了寒雪中天壤之别的不同人生，实则展示的是一个族类绵延千年的人生风雪史、生存贫寒史，诗歌继承了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史传统，体现了鲜明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我的内心真是五味杂陈，眼里有潮潮的液体在走动呢！

眼下，我已是“奔六”的人了。回眸一下，文学之路真是非常的孤独，艰辛与寂寞一直如影随形。几本作品剪贴本，两大包获奖证书，就是我的全部心血与全部财富。也许在一些人眼里，它们不过是废纸罢了。

我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仅仅是一只小小鸟，尽力展翅飞向远方吧，那里，有一个绝美、惊艳的巫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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