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少年时(连载三十三)

张传玺

为抗日寇侵扰，子人游击办学

1938年11月间，日本侵略军第二次占据涛雒。声言要打通“海青公路”。涛雒南到子，只有四公里之遥，实际是一河（后河）之隔，因之对子的威胁严重。经常有军人、便衣之类到后河北岸向子窥探。子村有位郭益三先生，曾在涛雒盐场与父亲同事，他的儿子郭仲廉在苏北的盐务税警团打游击。郭益三告诉父亲，日本人正在涛雒搜捕“老盐务”，让他们替日本人办“盐务局”，他本人将逃走，也建议父亲外逃。1939年春，父亲感到情况紧急，只与母亲一个人商量之后，就逃向苏北，想找原淮北（两淮）盐务管理局系统的人。先到江苏灌云县，最南到盐城、东台一带，天天跟当地的盐务税卡跑。

春节前后，占据涛雒的日伪军已两次进扰大子。抓劳工，抢劫财物。用刺刀刺伤了村民和医生姚康伯，抢走了许多药品。还曾窜到后庙抓捕老师。王文秀老师已转移到后方，任《大众日报》编辑。傅承全老师坚守岗位，改名“鲁勇”，人呼“鲁老师”。

经过“鲁老师”与村中主事者商量，“后庙”暂且锁门，易地办学。原五年级的大学生在村中首富叶华东家（瑞春商号）办学，有教室两间，由郭建墀老师主持，时称一分校；一至四年级的小学生，年龄小，人数多，在村南头的鲁老师家的西院账房办学，有教室三间，由鲁老师主持，时称二分校。这两个分校都在居民区中，又靠近村边，易躲易逃。1940年2月开学，7月中旬放假，两分校合并，以一分校原址为校舍。

在两分校合并期间，日伪军多次到子骚扰。有一次，日照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刘鸿若到子小学视察，同来的干部中有一女同志姓杨，人呼之为“小杨”，年仅15周岁，县文工团成员，石臼所人。她一到来，同学们就欢迎她教歌，她愉快地答应了。歌名《反扫荡歌》。歌词如下：“烈火燃烧在莒日山上，愤怒充满了每个人的胸膛。鬼子们各路进攻来扫荡呀！杀人放火，奸淫又抢掠。山川震惊，林木动荡，到处是救国的热情，到处是抗日的武装。兄牵弟，儿别娘，前呼后拥上战场，齐心协力打东洋。展开游击战争，打倒敌人后方，拆桥破路，攻城夺粮，到处是抗日的战场，给鬼子们来一个反扫荡！”她教唱一段，讲解一段。唱得好，教得好，讲解得也好，大家都非常佩服她、喜欢她。刘县长是日照城东关人，原是日照中学的老师。鲁老师称他“刘老师”。刘县长才来两个多小时，就听说日伪军已到后河北面。鲁老师和刘县长商量了一下，命我带路，出学校东门向北，至舍林，再向东，直奔小东子，上大沙岭，沿东海岸向南，直奔东南营的张雒口。路上有泥滩，有港汊，有沙岭，刘县长和大家一样，提着鞋，光脚跑路。有些地段的沙粒粗大，杂有贝壳、蟹皮等物，容易刺伤脚。我建议刘县长穿上鞋跑路，他笑了笑说：“我工作了两年才发了这双鞋，还是爱惜点穿好！”我听后很受感动。

我再从头讲一下有关我的学习情况。我们一分校共有学生40余人，内中有十几个二年级学生，就近入学。二分校不收学费，一分校全收学费。当时，我们的思想不通。后经鲁老师解释，说：“郭老师家境困难。原在外乡教家馆以维持生活。我们因缺少合适的老师，请他回乡教书。答应收点学费以补助生活。”鲁老师同时告诉我说：“高年级学生每人每学期暂定学费5元，低年级每人学费2元。你们家生活很困难，我已告知郭老师了，你的学费减为3元，你弟弟传瑛（上二年级）减为1元。”

我与传瑛二人的4元学费是家中的一大难题。我怕与母亲一说，她会要我们退学，所以憋在肚子里，一个多星期未说。可是母亲却从亲戚那里听说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哭了。因为父亲自逃往苏北，至当时杳无音信。他行前为我们留下的100多斤地瓜干和30多斤高粱米，天天搀着地瓜藤梢子吃，也剩得不多了。这几天，母亲又到海滩上拔取新发芽的海蓬子菜，到田边地头去寻找新长出来的灰灰菜和槐树花，用来当饭吃。我们早晨起床，常常喝几口凉水就去上学。中午放学回家，母亲挖野菜未归，我们只好和街上的小朋友玩一会儿，再喝几口凉水就去上学了。直到晚上，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给我们分几片地瓜干和半碗野菜。我母亲是位性格坚强的人，从来不哭。可是我因谈学费而大哭时，她也哭了。我说：“我去找爷爷想办法。”她说：“奶奶生病，你没有良民证，进不了涛雒！”她又说：“你们先上学吧！我再想想办法。”大约过了十多天，母亲给了我4块钱，要我交学费。我虽喜出望外，但也有些惊愕。问母亲是向谁借的钱。母亲说：“以后告诉你！”后来才知道母亲托本村常到西乡讨饭吃的傅家大妗子将父亲1936年送给我上中学用的“金马宝床单”卖掉了。只卖了6块钱，母亲给大妗子5角钱作为报酬。此事，我一直很伤心。

郭先生把我们高级班的14个人分为甲乙两组，甲组6人，以原五年级生为主组成；乙组8人，以原四年级生为主组成。两组读的文章由他从高小、初中语文及《古文观止》中挑选，学生们用毛笔小楷抄录，小楷要求工整。其他文理各科均不讲授。

我们乙组读过的有抗日文章《猎狗日记》，宣传革命的文章有盛炯的《梦见妈妈》，古诗和古文有《孟子·离娄上》的《沧浪歌》，杜甫的《三吏三别》，李白、白居易的诗，杜牧的《杜秋娘诗》，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李密的《陈情表》，李华的《吊古战场文》，杜牧的《阿房宫赋》，《左传·郑伯克段于鄢》，《战国策·苏秦以连横说秦》，贾谊的《过秦论》，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等。

甲、乙两组与郭老师办公同在一个教室。为甲组讲课，围着郭老师的办公桌进行，我也凑过去听讲，很受教益。

7月中旬，学校放暑假时，郭老师约我谈话。他问我放假后回不回涛雒，我说因为没有“良民证”，回不去。他嘱咐我：“放假后，少玩，要用点功。”又给了我一个小纸包，说“这是你与传瑛的4元学费，退给你。”我说：“这是学费，我不要！”他又说：“回家添着买点地瓜干吃吧！”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郭老师眼中也含着泪水。

听说郭老师不久去打游击了。我从此再未见到他。我永远怀念他，感激他！在郭老师走后不久，有高年级同学告诉我说：“鲁老师暂时离开子，学校停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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