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孕育出的璀璨文明 姚尚书

一条穿行于千里沃野的汤汤大水，化育出令人怦然心动的文明。用心，能听到它们的脉动。

“淮之水，淮之水，春风吹，春风洗，青如蓝，绿染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塑造了山川大地。一条汤汤大水由桐柏山迤逦而下直入东海，它的众多支流纷纷来聚，成就了肥沃的平原和密布的水网。这就是淮河水系。水网可通舟楫，沼泽滋生鱼虾，土地可以稼穑，比水而居，依山而樵，淮南就是这样一块风水宝地。远古人类在此开垦出一片生息繁衍的乐土，淮水孕育出举世瞩目的人类文明。

人类早期文明是依托河流而诞生的。放眼世界，知名的四大文明古国所孕育的文明均与水有缘。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孕育了古巴比伦文明，恒河则孕育了古印度文明，在中国，黄河、长江、淮河都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已经得到考古资料的反复证明。《尔雅·释水》记述：“江、河、淮、济为四渎。”淮河跻身于“四渎”，说明它早就纳入人类文明的视野，具有独特的文化个性。

还是从文明遗址说起吧。羊石（正阳关）是一个七十二水汇聚的所在，由春秋到战国，人类文明在这里留下的故事，任你怎样磨洗，也只能是越来越清晰。与它几乎同时出现的古城寿春，一直拥有笑傲江湖的地位，悠远，超卓，厚重。沿淮水而下，其余的那些地名，虽然相形见绌了一些，却也都实实在在地铭记着人类文明的刻痕，留下许多世代相传的历史故事。如果一一展开，我们可以看到一幅幅历史的画卷，波澜壮阔，形象生动。它们犹如一个个滩头阵地。依托这些滩头阵地逐次深入，淮河两岸人类活动的遗址可谓星罗棋布。

远古之时，漫漶在这片低平莽原之上的淮河，沼泽密布。山岭丘陵，林木茂密。亿万年的沧海桑田变化过程中，肿骨鹿、猛犸象、剑齿虎以及大居山古猿，先后登场，各领风骚。5000多年前，淮上先民逐水而居，在淮河两岸形成了一个个聚落。先民们与大自然共生，建屋，结网，磨制石器、骨器，钻燧取火，采集果实，捕鱼狩猎，生息繁衍。新石器时期聚落遗址沿着淮河两岸呈带状分布，展开的淮畔先民渔猎樵耕的历史画卷，文明的火种散播得久远而且广泛。

“新石器”时代是历史分期概念，指的是距今8000年前的人类原始氏族的繁荣时期。它是人类从野蛮向文明迈出的坚实一步。这一时期，母系氏族首领率领自己的子孙，磨制石斧、石锛、石凿、石铲、石锤等原始工具，艰难地经营生计。这些早期的工具是人类告别蒙昧的标志，文明的符号。靠着这些工具，母系氏族的伟大首领带着自己的子孙组成群落，在严酷的生存竞争中占得先机，在淮河两岸播撒着文明的种子。如今，抚摸那些远祖留下的石器工具，似可感受他们钻燧取火，围着火堆火塘吃烧烤的滋味。新石器时代后期，淮南先民烧制陶器，雕琢玉器，并由简单的采集果实发展到农耕，从事手工制造，社会形态更为丰富多彩。他们驯养的马、牛、羊、鸡、犬、豕在山坡和聚落间出没，构成一幅和谐安宁的图景。

穿越历史，走过石器时期，以亲情为纽带的母系氏族逐步让位于勇武的部落首领，淮南先民逐步进入金属时代。这个时候，被中原文明称之为夷族的淮夷人脱颖而出，传承着石器时代先民的薪火，利用泛涨的淮水种植水稻、捕鱼打猎，并且以武力捍卫自己的土地，最终形成具有疆界概念的淮夷人国家。淮夷人的历史可从公元前21世纪的夏朝开始。发源于黄河流域的中原文明在东向发展的过程中，“发现”了淮夷，也便有了关于淮夷的文献记述。这些生活在淮河岸边的氏族群落，与中原文明比邻而居，顽强地守护着自己的生息之地，也与中原王朝互有往来，逐步接受中原文明的影响。这种影响是相互的，利益之争也是难免的。淮夷人也经常与中原文明发生摩擦和战争。淮夷属于东夷部族的一分子，血缘亲情加上共同利益，这些东夷氏族相互结盟，屡屡与中原文明相抗衡。淮夷人建立的州来国，就在今天包括淮南市在内的淮南地区。这个州来小国，在吴楚争霸的过程中日渐衰落，先后被吴楚所夺，它的故城先后被更名为下蔡、寿春。伴随生产力水平的发展，最终融入中华文明版图，把古老的传说变成文献记载，成为中华文化的一分子。

从远古的传说，到文献的记载，淮河流域一直是人类活动的舞台。位居三皇五帝序列的大舜、大禹，都在淮南地区留下过足迹。传说大舜南巡时殁于九嶷山下，娥皇、女英二妃悲恸不已，泪洒湘竹，遂有斑竹出现。大舜南巡经过淮南地区，并在这里教人稼穑，留下舜耕山的地名。以治水成就天下闻名的大禹，疏凿淮河，一路东下，在淮南留下神鞭劈开硖石山的传说，至今淮河中流的硖石山上还有后人修建的慰农亭，用以崇祀大禹的疏凿之功。历史传说通常是特定历史时期人类活动的折射，是文化传承的形式，人们的英雄崇拜情结往往对应着人类在与大自然共生共处过程中的某些特定记忆，也是我们了解先人活动足迹的文化信息。大舜、大禹先后在淮河流域，特别是在淮南地区留下活动的足迹，也是淮南地区人类文明火种出现较早的证明。

《尔雅·释丘》记述道：“淮南有州黎丘”。丘，低山，这个概念自古到今没有歧义。《十三经注疏》进一步指出：“（州黎丘）今在寿春。”“州黎”即“州来”，古籍因同音或近音相互转用，借代的情况很常见，这就是训诂学上所谓的“通假”现象（假，借的意思）。由此可知，州黎丘也就是八公山最早的称谓了。《尔雅》出现“淮南”、“州黎”的记述，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很久以前淮南地区便得到开发，有了人类的活动，也才有了相应的地名。

任何历史文明都不是孤立的，放眼整个淮河流域，人类的文明史在此写下了许多绚丽的篇章，周边的尉迟寺、双墩等史前文明遗址的被发现，也佐证了淮南地区悠远的文明史。淮水孕育的文明如同这条汤汤大河奔流不息，走近它，可以聆听历史的回声，感知它的文化气息，从而加深对淮南这片土地深沉的热爱。走近它，可以细细地打量那些积淀已久的历史故事，钩沉出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一幕幕……

(作者系淮河文化研究知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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