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里读槐 ◎郝文昌

王磊/摄

初秋的傍晚，我骑车走在归家的路上。人行道左是古槐，右为栾树，两行树枝叶相接形成绿色穹顶，成群的麻雀在青枝绿叶间喧闹追逐，间或有几声秋蝉的嘶鸣。晚霞映照，栾树微红的串串蒴果越发明艳了，古槐墨绿的小叶间也藏着些许短而细的青嫩荚果，若不仔细察看，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金秋时节，许多乔木甚至灌木都争着捧出鲜美的果实，或累累悬垂，或艳艳高举，五彩斑斓，惹人注目。唯有古槐悄无声息地挂果，凋落，不着一丝铅华。多年前还有人采摘槐米卖到中药铺，这些年却很少有人光顾了。当繁霜降临，银杏叶亮得晃眼，这古槐叶子只是发灰，最多呈微黄，且早早就被西风一片片撕走，皱缩地聚在角落里，或被秋雨拍进灌木丛，只留下嶙峋的黑褐色瘦枝在风中轻声吟唱。

春节前夕，人们将成串的彩灯悬挂在路旁树枝上，每到晚间，无数闪烁的小灯从树顶流泻而下，与路灯杆上悬挂的大红灯笼相辉映，宛如人间仙境。

兴平汉时称槐里，可以想见当年遍植古槐的盛景。如今的几条主街，尤其是槐里路，主打的树种正是古槐，只在一些空缺处填补若干叶片阔大的法国梧桐。有几株老槐树穿越千百年岁月，现在还蓊蓊郁郁地站在兴平这方沃土，成为人们膜拜的圣物。一株是黄山宫的“太上槐”，树身如龙蜿蜒；一株是陈文村老城墙上的古槐，城墙拆除后，裸露着许多粗大的树根，树身空洞，仍枝繁叶茂，村里建了座小庙将树围护起来；还有一株位于子孝村，恰好把兴平到店张的公路分成两半。

渭河北岸河堤路和塬坡上高干渠两侧，栽了很多枝条带刺的洋槐。每到初春，白花初绽，就被爱尝新的人们连枝带叶折下来，露出许多白森森的茬口。古槐的花期却要晚得多，直到初夏，各种春花都落尽了，才悄悄地开些小米粒样细碎的小花朵，且丝毫感觉不到香气，不久便凋谢了，密密地撒在路旁，又很快被打扫一空。

从古诗文里可以透露出，整个关中，尤其是古长安城，好多年间都是青槐夹道的。因此才有王维“秋槐叶落空宫里”的感叹。而李白“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只有古槐方配得上这句诗的意境。

望着这些沉默的树木，它们极力伸展的树冠，微风中簌簌低吟的叶子，皲裂的黑褐色躯干，想起古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慨叹，不禁发觉身畔的似水流年未免太过匆匆。许多人连同我自己，只是看见这古槐夏日的青青华盖，冬季的满脸枝叉，若能读透它深扎根须、敛锐藏锋之格，可能会多几分淡泊，少几分惆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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