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年味 是我最浓的乡愁

我的家乡在黄山市祁门县，属于徽州地区。古徽州山限壤隔，民不染他俗，在历史长河中，演化出了独特的风俗文化。相信每个身在外地的徽州人，不论山高路远过年都要回家，因为这份乡愁实在太浓太浓。

大山里过热闹年

家乡祁门人口约18万，地处安徽南大门，是一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小县城。徽州历来有“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之称，就拿祁门这个弹丸之地来说，吃的、喝的、玩的，那都有自己的浓郁特色，自成一派。祁门人热衷在老家过年，县城里的人正月里定是要回乡走走的。从我记事起，我家的年几乎都是在农村里过的。那时，每到年前，家里的长辈们会手提篮子、挑着担子、带着孩子，载着满满的年货，全家20多口人，从县城回乡下过年。这里的“乡下”，是县城南部深山里的一个自然村落，是爷爷及祖上生活过的地方。十几二十年前，村里还没有通公路，回一趟乡下，我们要从县城坐中巴，到镇里转三轮车，最后步行5公里山路才能到达。即便这般辛苦，也抵挡不了我们归乡的心。

徽州的年，隆重、热闹且讲究。那时一到腊月，我们这些放了寒假的孩子，就通通被爷爷奶奶带到乡下“放养”。奶奶和在老家务农的二叔、二婶，会开始准备各种徽州年食，从早上吃茶的糕点，到团圆饭的菜品，到杀猪宰鸡……腊月里这些事一件赶着一件做。大年三十前一天，大人们基本都到乡下了，他们从县城带来新鲜的鱼肉、蔬菜，以备乡下的物资不足。除夕那天，大人们忙着做年夜饭、装饰房屋、祭祀祖宗，娃们则挨个烧水洗澡，换上新衣新鞋。下午两三点钟，村里的烟花炮竹便一阵接一阵响起，家家户户陆续吃起了年夜饭。我家人多，通常要忙到四五点钟，菜摆上两大桌，一家人才能整整齐齐地坐下，炮竹声响，热闹开吃。

不像大人们能吃上几小时，孩子们一会儿功夫就吃饱喝饱，纷纷“下桌”，人手拎着个袋子，“批岁”去了。这是村里的年俗，孩子们挨家挨户地给村中长者拜年，而长者则给予糖果、红包等以表谢意。夜色中，只见全村的孩子们都出来了，从村东头跑到西头，从河这边跑到那边，全村几十户人家跑下来，一家给一把糖，最后比比谁得到的糖最多，遇上关系好的人家，还会给孩子一串鞭炮或一个红包。“批岁”回到家，便见长辈们才从八仙桌上散去，家里的灯全点起来了，厅堂上还燃了蜡烛台，彻夜灯火通明，这叫“发灯”，因为在徽州方言中，“灯”与“丁”谐音，发灯发丁，家庭兴旺。除夕夜，老屋的两个厅堂会摆上三四桌麻将，桌下放着炭火盆取暖，叔伯们叫上村里的亲戚好友，一打就是一通宵。守岁到凌晨饿了，还可以吃到二婶炒的灰水糕（一种草木烧灰后浸出的水汁与米粉和成的糕），就着爽口的酸辣椒。孩子们嬉嬉闹闹到大半夜，一点也不困，就等着这一碗灰水糕。

乡愁在“吃”里

正月初一，在徽州俗称“初一朝”，在祁门年俗中，这天一早要像除夕夜一般，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茶”。吃茶，便是人人都泡上一杯茶，桌上摆上茶点，多是农家自制的传统糕点，有糯香微咸的盐水豆，蓬松香脆的苞芦松、红纸包着的顶市酥、满口生香的炒冻米，茶吃到一半，还要端上刚出锅的咸肉粽子、萝卜糕、茶叶蛋……不仅在自家是这样，正月里，你到任何一家走亲戚，进门就会被邀请上桌，先吃这么一餐茶，吃了这餐也就把年拜了。

正月里请客吃饭，有一道菜是不能缺的，那便是祁门名肴——中和汤，这道徽菜已有数百年历史，是把冬笋、香菇、豆腐切成小丁，辅之虾米、香干等配料，与高汤烧煮而成，清澈味香，鲜嫩不腻。到了年边，这几样食材可是畅销货，有时豆腐都要“限购”了。还有一道乡土名菜，是酒席末了才上的下饭菜——黄齑煮笋，这是种颜色鲜黄的腌制白菜，稍酸，有种特别的鲜味，鲜嫩的笋、豆腐，与它同烧，加入辣椒粉，是老祁门人的特殊偏好，冬天里百吃不厌。还有一道年菜——葛粉圆子或山芋粉圆子，葛粉或山芋粉与切丁的猪肉、豆干、香菇、冬笋、虾米等混合，揉成圆子蒸熟，再下锅加香菜、葱蒜炒之，油润可口。正所谓，靠山吃山，徽菜总带着一股山野的味道，正如每年过年，我家都会烧一道“朱花蒸腊肉”待客，朱花即紫藤花，在祁门的山边地头随处可见，每年花季采摘晒干，食用时泡开垫在盘底，上面铺上肥瘦相间的火腿，上锅蒸制便成一道山野美味。在外地生活的徽州人，对山林野味的眷恋，也只有在过年时能一解口馋。

这些年，家乡在发展，这个深山中的小村落也有了大变化，修通了公路，有了通讯，家家户户建起了小楼房。今年过年回家，从芜湖开车出发，能直接开到村里的大马路上，4G信号、WiFi随便用，住在二叔家崭新宽敞的大房子里……要知道在以前，来这儿要跋山涉水，电话没信号，家家户户住的泥瓦房。物质条件改善了，可乡情乡味却也在慢慢淡化，年轻人外出务工定居，村里变得冷清，家里的柴火灶换成了煤气灶，家家门口的猪圈慢慢荒废，门前的河水浅了，木桥换成了水泥桥，菜园被开垦建起房屋，过年孩子们也不再满村跑着“批岁”了……的确，传统的春节习俗是农耕时代的产物，随着时代发展变迁，年味也慢慢淡了，可即便这样，徽州大地上的年俗仍在承袭，徽州人对家乡的情感仍然浓烈。 记者 康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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