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飘香 □刘郁林

小满退，芒种来。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放翁笔下的诗情画意，是至真至美的乡野风光。

看着满眼金色的麦浪，闻着到处弥漫着的醉人芳香，心里有一种丰收的喜悦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约三五好友青梅煮酒，把酒桑麻，赏庭前栀子花开，看远山出岫，就更觉田园生活的诗意与浪漫了。

这是文人雅士眼中的田园生活，真正的田园生活是忙碌的，是艰辛的。因为三夏是大忙季节，俗语说“春争日夏争时；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一场大雨瓢泼下来，麦子就会发霉，一年的劳动付出就带上了悲剧的色彩。

儿时割麦子的情景犹在眼前，男劳力忙得一个顶仨，早晨天不亮顶着露珠就下田，他们挥舞着镰刀，身后留下一片整齐的麦茬，蹲下身子就是一垄麦子，不到地头不直腰，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女人们虽然抵不过男人，但她们肩头的担子更加艰巨，除了割麦子，照顾孩子，侍弄家里的猪狗鸡鸭外，还要做出营养的一日三餐，让男人们吃得有劲干活。

为了抢收麦子，大家争分夺秒，男人们都是在田间地头吃饭，送饭的任务大多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因为体力消耗大，不到天晌就饥肠辘辘，看到送饭的来到，男人们都聚集到地头树下的阴凉里，掬一捧清凉的井水洗把脸，铺开麻袋，把各家的盆盆罐罐集中到一起，一边吃着一边谈论着收成，你夹一筷子辣炒鸡块给我，我挑一筷子红烧肉给你；东家的肉馍馍香，西家的花卷子漂亮。每个人身上的那份欢喜、那份满足，邻里之间的那份融洽、那份亲热都浓缩在这朴素却温馨的画面里。

但最让我们这些孩子难忘的是,表面严厉却内心慈爱的父亲们总要分一块肉、挑一筷子鸡蛋、揪一块白面馒头给送饭的我们压压肚子里的馋虫，因为三夏农忙时，父亲的饭盒里全是“硬菜”，平时只有过年才能吃到。

吃过饭，父亲们便一头倒在麦捆上歇一会晌，一阵鼾声过后便是齐刷刷的割麦声。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垄亩上的父亲们挥汗如雨，汗水随着睫毛流淌，他们黝黑发亮的脊背在太阳底下滋滋地冒着热气，尤其是我的父亲，曾经在解放济南的战役中负过伤，他的背部留有敌人的子弹，子弹穿过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的小孔，年幼无知、调皮的我把它当做泥孔，骑在父亲的背上喊着：“抠知了猴了！抠知了猴了！”而父亲总是笑呵呵地把我从背上搂到他的怀里，给我讲当年的战火硝烟，讲当年的枪林弹雨，讲当年的英雄故事……现在想来真是满心的酸楚，忍不住泪流满面，仿佛又看到了血水从父亲的那个弹孔里汩汩流淌而出……

那时候收割机很少，几乎所有的麦子都是一镰刀一镰刀割下来的，捆成一捆一捆的，然后再从田里一捆一捆地扛出来，装车拉到场院里，等待着脱粒，脱粒时需要排队，并且需要几家组成互助组。

夜晚，满天的星斗，场院里人声鼎沸，机器也在隆隆歌唱，人们一点睡意都没有，完全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白天，我们这些孩子满场院里

跑，在新脱粒的麦子上

翻跟斗，或者把自己新

买的漂亮的塑料凉鞋埋

在麦子里，和小伙伴们

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帮不了大人的忙，反

而总是添乱。而我

总是第一个发现

推着自行车卖

雪糕的人，目

不转睛地盯

着自行车上

的白色的冰

棍箱子，随

着箱子的

一开一合，

随着打开

冰棍时蒸

腾的水汽

在热浪中

袅袅升

起，我忍

不住地流

下口水。

这时候，

父亲就会

掏出五分

钱给我，我

三步并作两

步跑向那个

卖冰棍的阿

姨，阿姨的笑

容宛如冰棍一

样甜美。一支冰

棍在手，心里满满

的都是幸福。

“冰棍冰棍，一毛钱两根。”我拿着冰棍学着卖冰棍阿姨满场院叫卖着，这时候，我的后面就会有一群小伙伴排着队，每个人都高举着一根冰棍，“冰棍冰棍，一毛钱两根……”一群赤着脚丫的孩子们围着场院叫嚷着，一边吆喝着一边吮吸着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化的冰棍，大人们满是汗渍、麦糠与泥土的脸都会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大人们爽朗通透的笑声、孩子们天真欢快的叫卖声回荡在热火朝天的打麦场上，感觉每一个人都是累并快乐着，每一个人都忙并幸福着。

当然我会举着冒着热气的冰棍先给父亲尝尝，父亲也会幸福地抿着嘴舔一舔，说一句：“真甜，我不舍得吃，你好好吃！”记忆里一支冰棍仿佛甜爽了整体夏天，甜美了我整个童年。

又是一年麦飘香，我想起白居易的诗：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他笔下的三夏麦收忙碌热闹的场景，不就是田园生活的真实写照吗？儿时“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的情景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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