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露天电影

我不看电影已经好多年了，虽然现在看一场电影很容易。

我的家乡在关山深处的原始森林里，距离县城有一百多里路程，就是到山外最近的商店买个油盐酱醋，也要跑十几里路，像这样一个偏僻闭塞的地方，能看上一场电影，比过年要令人兴奋得多。第一次看电影是刚上小学一年级那年，中午时分，老师叫了十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说是要到山外的刘店去帮大队拉电影。消息迅疾传播开去，附近拉闲的晒太阳的人突然间就兴奋起来了，神情激动地聚集在学校背后的山梨树下，眺望着远处的山道。我们坐在教室里，根本无心听老师讲课，幻想着电影的高矮胖瘦，漂亮和神奇。

下午放学的时候，十几个大男生个个满头大汗，雾气腾腾，拉着一辆架子车到了学校院子里。车上放着一只大木箱，几个铁皮匣子，还有一个古里怪气的铁家伙。我们问拉的电影呢？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指着车上的那些东西：“诺，外就是电影啊！”我们很是失望，听说电影有打仗的，还有抓特务的呢，应该是有很多人才对，咋能是这些东西呢？看着我们失望的眼神，那个放电影的人说，晚上你们就明白了。那天晚上的电影是《平原游击队》和《地道战》。那些上了年龄的老爷爷老奶奶和我们这些“鼻涕吊”，怎么都不明白小铁匣子里一指宽的塑料带上，竟然能藏那么多的游击队员和日本鬼子。还有几个老爷爷拿着斧头提着木棒跑到银幕背后找寻日本鬼子，说要把那些家伙给拾掇了，要不祸害了村子里的婆娘女子咋办？惹得放映员笑岔了气。

第一次看电影开了眼界，虽然对电影是咋回事依然懵懂，却被深深地迷上了。十五里路外的刘店有一家国营林场的场部，差不多一月要演一两回电影，一旦得到消息，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呼朋喊伴，一窝蜂地往山外跑。那时候只要是个电影，不管啥内容都一律爱看，当然了，最喜欢看的还是打仗的，譬如《地雷战》《奇袭白虎团》《智取华山》《渡江侦察记》《三进山城》……像《野火春风斗古城》《早春二月》这些慢节奏的电影，虽然不是很喜欢，可也要坚持着看完，来回二十几里路呢，不能白跑！看电影高兴回家累，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趔趔趄趄，醉汉一般在路上晃悠，脚碰在石头上，钻心地疼，一个机灵灵醒了，继续跟着大娃娃们走。

有一次林场里演《英雄儿女》，头一晚上开演不到半个小时，机子坏了；第二晚上，开演凑合了一个小时，机子又坏了；第三晚上，演一会片子断了，再演一会，又断了……终究没有把电影看完整，但是林场院子里用马尿浸泡的三大缸油松种子被看电影的人偷吃光了不算，把人家的缸都扳倒弄碎了，还留下了一句顺口溜：三天电影没看光，吃了松子砸了缸。

第一次看彩色电影是上中学之后，上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晚是从下街队开演，再到中街队，最后到上街队，我们跟上看了三场，到第三场电影结束，恰好上早操的铃声响了。在跑操的队列里还想着祝英台，那么漂亮的女子死了多可惜，自己如果是梁山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的。胡思乱想之际，踏掉了前面同学的鞋，谁料想他的鞋子那样不禁踏，我踩住了鞋后跟，他还往前跑，结果鞋帮子就裂开了，同学嚎啕哭闹，班主任罚我拿着裂了帮子的布鞋到街道里找鞋匠给人家修补。

喜欢看露天电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就是图人多热闹。露天电影的场地多在场院或者学校的操场，黑压压站满了人，电影演到激烈处，人群里就骚动了起来，那些胆子大的男女手就握在了一起，利用骚动的机会亲密接触。等电影高潮过后，那些有了感觉的男女已经挤出人群，到僻静处升华他们的情感去了。胆子如我一般小的，只能和那绵软的小手触碰一下，看着人家亮晶晶的眼睛，怕得要紧，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

没有人做过精确的统计，露天电影到底成全了多少对有情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能忘记露天电影的，不仅仅是那些成了眷属的有情人，还有我等这些跟上起哄擦油的。

现在电影是越来越精彩了，一部片子动辄几千万甚至几个亿的投入，令人咂舌。以前不晓得现在的电影到底有多精彩，后来专门看过几场电影，场面着实热闹壮观，我却是一头雾水。去年到济南培训，返回等车的时候，有同事建议看一场电影消磨时间。一张票五十多元，诺大的阶梯形影院，空旷得只有我们十个观众。两个多小时结束了，走出影院，我不能具体回味那部电影的内容，觉得乱哄哄的热闹。把自己的不解说给年轻的同事，他们哈哈一笑：看电影就图个热闹么，要啥内容啊！

我还是怀念有内容的露天电影！

□刘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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