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千年：泗水置县何时与城址三说

2017年8月，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促进会确定：泗水县入选中国地名文化遗产千年古县。泗水自隋初置县以来，已走过一千四百二十多年的风雨历程，在历史上留下了灿烂的一页。

开皇十六年置泗水县

翻开《中国行政区划通史》隋代卷，可以看到，在统一和平的环境内，经过十几年的发展，隋朝政治稳定，经济繁荣，人口增殖。这种历史背景下，开皇十六年在全国范围增置31州128个县，其中徐州地区新增泗水县。

再看《隋书》记载：“泗水，开皇十六年置。有陪尾山、尼丘山、防山。有洙、泗水” 。这是泗水置县的最早记载。唐贞观三年（629年），太宗命魏征“总知其务”，主编《隋书》，记载隋文帝开皇元年（581年）至隋恭帝义宁二年（618年）之事。《隋书》修史离隋亡时间极近，既有隋朝史料可资证，又可访查隋朝遗老直补史事，泗水置县记载更为可信。《隋书》纪传由魏征主编，成书于唐贞观十年（636年）；史志部分由长孙无忌监修，唐显庆元年（656年）。

现存古代府志、通志、总志，都是明清时期的方志，对于泗水置县的表述，与《隋书》一致。如，明初，泗水县隶属山东布政使司济宁府兖州。洪武十八年，明太祖封其第十子朱檀为鲁王，藩兖州，降济宁府为州，升兖州为府。明代万历元年、二十年《兖州府志》仍认同《隋书》有关记载，分别表述为“泗水县，……隋，开皇十六年复置，曰泗水，属兖州，大业二年属鲁郡”“泗水县，……隋开皇十六年复置，改曰泗水，分汶阳县地益焉，属鲁郡”；清代泗水县仍然隶属兖州府，康熙二十五年《兖州府志》曰“隋开皇十六年复置，改曰泗水，分汶阳县地益焉，属鲁郡”，乾隆三十五年《兖州府志》云“卞县……北魏省入邹县。隋复置（开皇十六年），改曰泗水县，属兖州鲁郡”。嘉靖、康熙、雍正、光绪等四部《山东通志》，以及清代康熙、乾隆、嘉庆等三部《大清一统志》，均载“开皇十六年置县”。

开皇十一年置泗水县

泗水早期方志认同《隋书》记载。如，清顺治《泗水县志》是明万历版的续修本，记载：“隋开皇十六年复置，改曰泗水，分汶阳地益焉，属鲁郡”。但是到了光绪十八年（1892年）《泗水县志》，在泗水置县时间上出现变化，认为“开皇十一年于古卞邑地置泗水县，分汶阳县地益焉，泗水城建置始此”，把置县时间提前了五年。《泗水县乡土志》也持同样观点，认为：“泗水县为古卞邑地，隋开皇十一年始建置泗水县，分汶阳县地益焉。东去卞邑故城四十五里，今县治西北俱名汶阳乡，即分汶阳地所益者也”。这一说法，得到了清末民初泗水学者王廷赞先生的赞同，其《泗志钩沉》云“泗水县，开皇十一年，于古卞邑地置泗水县，分汶阳地益焉。泗水县建置始此”。

新中国成立后，泗水史志对《隋书》、光绪《泗水县志》的有关记载进行折衷处理。如，《泗水县志》（1991年版）载“隋，591年（开皇十一年）始置泗水县，隶属鲁郡”“596年（隋开皇十六年），西迁虚朾（今泗水城）”；《泗水县地名志》（1998年版）表述为“开皇十一年（公元591年），改卞县为泗水县，亦隶属兖州（大业二年即公元606年改兖州为鲁郡）”。该书还引用了两个观点截然相反的史料：一个是“《续山东考古录》卷十八载：开皇初，省汶阳入鲁县，又改鲁县为汶阳县，十六年又析汶阳于刘宋卞城置泗水县”，一个是“另据《泗水县志》载：隋开皇十一年（公元591年）改卞县为泗水县，开皇十六年（公元596年）析汶阳入泗水县，治所由卞城迁至虚朾（即今县城）”。看来，《泗水县地名志》对泗水置县时间也存在疑问，当然“改卞县为泗水县”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除此之外，清朝初年顾祖禹提出了“开皇十八年置县”说，其历史地理著作《读史方舆纪要》载：“隋开皇十八年改置泗水县，属兖州”。此说不被后人引用，更谈不上认可。清代许鸿磐“博极群书，尽读三通、二十四史，往复数十过”，尝以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虽能正《大明一统志》之误，而尚多沿其陋，遂精究各史，历考古今图籍、省府县志，博取精择，于道光年间成《方舆考证》一百卷，“足补颐书之漏而订其讹”，该书载“隋开皇十六年改置泗水县，属兖州”。

隋代泗水县城址三说

隋代泗水置县时间有不同说法，泗水城址也有不同版本。《旧唐书》曰：“泗水，隋分汶阳县于卞县古城置泗水县”。何谓“卞县古城”？是古卞城，还是卞县的古城，众说纷纭。目前，有虚朾、卞城、庚宗等三种版本。

虚朾，古地名，一般认为是今泗水县旧城。成书于唐宪宗元和年间的《元和郡县图志》，对古代政区地理沿革有比较系统的叙述，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赞：“舆地图经，隋唐志所著录者，率散佚无存；其传于今者，惟此书为最古，其体例亦为最善，后来虽递相损益，无能出其范围” 。这部地理总志记载：“泗水县，上。西南至州（兖州）一百里。汉卞县之地，即春秋之虚朾地。隋分汶阳县于此城置泗水县，属兖州”。北宋太宗时编撰的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附和此说，认为：“泗水县……学者旧传此地即虚朾也。汉为卞县之地。隋分汶阳县于此城置泗水县，属兖州” 。

卞城说，又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古卞城，北宋欧阳忞《舆地广记》载“隋开皇十六年，于卞故城置泗水县，属鲁郡”。清朝初年顾祖禹也认同“卞城”说。《读史方舆纪要》载：“卞城，在县东五十里。古卞国。……汉为卞县治，晋因之。……后魏县废，隋改置泗水县于此。刘昫曰：‘隋分卞县西界置汴阳县，而于卞县古城置泗水县’。似误”。刘昫是《旧唐书》的作者，《旧唐书》明明白白地说“泗水，隋分汶阳县于卞县古城置泗水县”，不知道顾祖禹“隋分卞县西界置汴阳县”之说从何而来？ 第二种是刘宋卞城，即今泗水县旧城址。清代叶圭绶曾于道光十九年至二十八年在山东实地调查，遍阅各府、州、县方志，详考历史沿革，著有《续山东考古录》，提出刘宋时期卞县城址是隋代泗水县城址，“晋乱卞县废，《晋书》‘慕容兰屯汴城’，即卞城，疑县废故称城，刘宋明帝泰始二年复。刘宋卞县即今县治，《旧唐志》‘泗水，隋于古卞城置’，谓宋城也。……隋兖州鲁郡泗水县，开皇初省汶阳入鲁县，又改鲁县为汶阳，十六年又析汶阳于刘宋卞城置，是年汶阳改曲阜”。刘宋卞城与虚朾，都指向今泗水县旧城址。

庚宗，春秋鲁地，在今泗水县泗张镇东南，与平邑县接界处。王廷赞先生《泗志钩沉》写道，泗水县“治为古庚宗地，通志以为虚朾，误也。属徐州鲁郡”，无人认可此说。

汶阳废县到泗水置县

隋代泗水置县，涉及到汶阳废县。汶阳县在历史上多次废置，县治屡迁。北魏正光三年（522年）正月廿三日所立《魏鲁郡太守张府君清颂之碑》碑阴之额，列参与其事的郡县吏民姓名，有鲁县令杜僧寿、汶阳县令明景欣、邹县令韩咸、阳平县令卫安族、弁县令董文定、新阳县令崔咸（一说“崔成”）。弁县就是卞县，可见此时今泗水之域仍有卞县。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载：“余昔因公事，沿历徐沇，路径洙、泗，因令寻其源流。水出卞县故城东南，桃墟西北。……泗水西径其县故城南”。可见，郦道元寻泗水源流之时，鲁郡有卞县，卞县故城在泗水北岸，如今古卞城在泗河南岸。泗水上游河道是否变迁暂且不论，但据《水经注》，“洙水又西南流于卞城西，西南入泗水”，北魏卞城当在卞县故城东，可惜此书未载明详细位置。又《水经注》载“汶水又西南迳鲁国汶阳县北”，不载泗水西迳或西过汶阳县南，此时汶阳县尚未移治今泗水县中册镇故县村。汶阳县移治故县，疑在北魏末，或东魏初。隋开皇四年，地处泗水之域的原汶阳县和原鲁县合并组建新汶阳县，县治在原鲁县。《隋书》记载：“鲁县，旧曰鲁郡，后齐改郡为任城，开皇三年郡废，四年改县曰汶阳，十六年改名曲阜” 。开皇十六年，汶阳县一分为二，东置泗水县，西设曲阜县。

我国著名历史学家、历史地理学家、中国历史地理学科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谭其骧先生指出，“对一个地方的建置沿革，各种书里往往有不同的说法，不能认为说得越具体就越正确，更不能认为一定是后来居上。……以明清方志为据，叙述上古三代如何如何，而不交代出处，这在史料学上是不允许的” “因为现成的旧方志百分之九十几都是明清时代的。明清修志的人只有少数是有学问的，多数是没有多大学问的，所以在旧方志中一般只能查到一些明清时代的情况。至于旧方志里追溯到明清以前的那一部分，它的正确性、可靠性往往大成问题。我们要追溯一个地方在明清以前的情况，就必须依靠旧方志以外的资料”。

历史研究，不同于文学创作，如果没有古籍、考古的新发现作为明证，而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这样的“新说”只能是笑谈而已。泗水置县的争议，《隋书》记载最为可信；至于县治，当在卞县古城——虚朾之地。

■魏良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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