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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石如:布衣书圣 孙永玉

来源:安庆晚报 2017-11-17 11:55   https://www.yybnet.net/

邓石如蜡像宜秀区五横乡铁研山房

清代是中国书法发展史上的中兴时期,突出标志是碑派书法的兴起,碑派书法的集大成者是安庆邓石如。

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说,“清代书人,公推为卓然大家的不是东阁学士刘墉,也不是内阁学士翁方纲,偏是那藤杖芒鞋的邓山人。”邓石如篆、隶、楷、行、草、篆刻等皆登峰造极,戛戛独造,在中国书法史上有着极高地位和重大影响。一些作者在文章中常称邓石如为著名书法家,实际上这是不妥的。邓石如在碑派书法方面具有筚路蓝缕之功,其取得的突出成就更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如果我们能历史地全面地来看待邓石如,就会明白他无愧为卓然而立的书法大师。

藤杖芒鞋邓山人

邓石如,原名琰,字石如,因避清仁宗讳,以字行而改字顽伯,号完白、完白山人、完白山民、古浣子、笈游道人、凤水渔长、龙山樵长、叔华等。邓石如生于乾隆八年(1743),“少以贫故,不能从学。逐村童,采樵贩饼饵,负之转鬻,日以其赢给饘粥。”少小时候,虽然砍柴卖饼以维持生计,但是在酷爱书法的祖父、父亲的熏陶和培养下,对书法、金石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闲暇时临摹其父篆刻及隶古书。16岁,就精史籀遗法。17岁,为“潇洒老人”所作的《雪浪斋铭并序》篆书,就博得众人好评。从此,他以卖字、刻印代替砍柴贩饼。19岁时,祖父去世,为祖父作《内碑铭》。20岁,已能训蒙。32岁,代替父亲到安徽寿州寿春书院教书,受到以工唐代李邕书法而闻名于当世的梁巘赏识。梁巘见到邓石如为书院中诸生所刻之印,又以小篆为诸生所书写的扇面,乃惊其笔势浑鸷,自叹弗如,认为充其才力可以超越数百年巨公。后来梁巘为邓石如准备行装,并举荐到金陵梅家。这是邓石如一生最重要的发展转机。

邓石如38岁到金陵,客居梅家,与梅文鼎曾孙梅鏐兄弟结下深厚的友谊。梅家兄弟原籍安徽宣城,梅家原是名门望族,家中藏有秦汉以后的金石善本。梅家兄弟不仅尽出所藏,供山人纵观博览,悉心研习,而且承担邓石如衣食楮墨的费用。邓石如在梅家,开始全面深入地研习碑碣,他喜好石鼓文、峄山碑、泰山刻石、汉开母石阙,敦煌太守碑、皇象天发神谶碑、李阳冰城隍庙碑、三坟记等等,各种碑版临摹百余本。又苦篆体不备,手写《说文解字》20本。复旁搜三代钟鼎及秦汉瓦当碑额,以纵其势,博其趣。每日天尚未亮即起,研好满盆的墨汁,到夜深人静,墨汁写完方才就寝,寒暑不辍。五年篆书乃成,于是继续攻研汉代隶书,临史晨前后碑、华山碑、白石神君碑、张迁碑等各五十本,隶书亦成。

邓石如36岁时在广德得交程瑶田,倾盖而谈,欢如故旧。程瑶田长邓石如十九岁,官至太仓州学正,淹通经术,时在扬州。邓石如在南京梅家时,其间往来扬州,向程瑶田学习。他在扬州地藏僧舍学篆隶,程瑶田每次经过地藏僧舍都看望他,见其临帖有获,回去后挑选所携书帖数十本,借给他抄录临摹。邓石如通宵达旦,昼夜不息。程瑶田还赠给他手录的书学著作五篇,让他朝夕揣摩,且经常给他讲经论道,邓石如对书法开始有了自己的体会和感悟。

邓石如在扬州的学习经历得到程瑶田的赞许,在《程瑶田致云升七兄信》中说,邓石如在扬州往还半载,一切游客的习气丝毫不染,笃实好学,“瑶田心甚重之”。邓石如40岁到歙县,经程瑶田介绍得识翰林编修金榜,金榜惊其才,遂延为上宾,并荐之于太傅曹文埴。乾隆五十五年(1790),邓石如随曹文埴入京师。到京师得识相国刘墉、上海左副都御史陆锡熊。刘墉、陆锡熊见其书后大惊,皆曰:“千百年来无此作矣!”邓石如书法遂倾倒京师。

内阁学士翁方纲因邓石如不至其门,力诋毁其书法。其实,翁方纲时代,谈论金石的已经很多了,翁方纲对于金石学也是有深入研究的,识见也广,被推为一代鉴赏大家。他既然有了这种见识,所以在书法上就不愿意株守晋唐,而兼写秦篆汉隶。那时在京城写篆隶的,

那时在京城写篆隶的,确实没有更好的人,所以他自然是书坛盟主,但是毕竟学力多,功夫少,和邓石如的用功之勤、用功之深、用功之专没法相比,所书的篆隶水平和邓石如差距太大,面对一介布衣,的确有失“书坛盟主”的尊严,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才以邓石如之书不合六法而诋毁之。推崇赞誉邓石如的当时名书家刘墉、王文治、姚鼐等皆宗帖学,而诋毁邓石如的皆是写碑人物,都是因为横空出世的邓石如实在高出他们太多了。

后曹文敏推荐邓石如于兵部尚书、两湖总督毕沅节署作幕府,居三年辞去。嘉庆七年(1803),邓石如六十岁,与包世臣相识,包世臣随其学书。嘉庆十年(1805)在泾县书孔庙礼器碑方时染疾,同年科病殁。

邓石如生活在清代中叶的乾嘉时代,此时清朝大兴文字狱,单就乾隆一朝而计,文字狱就有74案。在安徽,除了康熙时戴名世南山集案,尚有乾隆四十五年(1789)的和州戴氏文字狱。在这样的背景下,文人开始热衷于搜寻研究古代的碑碣,汉魏碑志出土越来越多,给学书者开拓出日渐开阔的视野,碑学开始慢慢兴起,邓石如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在乾嘉时期的书坛上。

书法艺术成功的因素

邓石如书法艺术取得杰出成就,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缘于坚毅刻苦。邓石如三十多岁时就得到梁巘“笔势浑鸷”的赞誉,如非经年累月,怎有浑鸷的笔势。客居南京梅家,每天黎明即起,至深夜才寝,寒暑不间,五年篆书成,三年隶书成,临习之广,临习之深在书家中罕有其匹,此是何等勤奋、何等坚毅。59岁那年,阴历晦夕前二日晚,大风阴霾,邓石如仍在寒夜的灯光下展读《石鼓文》,且诵且摹,此是何等痴迷、何等执着。63岁,邓石如还到泾县书碑,染病而卒。

二是缘于广结师友。邓石如三十多岁结识梁巘,后得识梅家兄弟,在南京、扬州、镇江结识了富有学术盛誉的经学家程瑶田,以诗文著称于世的叶天赐,南郡画家毕兰泉,扬州八怪罗聘,当涂画家黄钺,风流才子袁枚,盐城国子监徐嘉榖等,还有姚鼐、王文治等,在歙县、巢县以及黄山,结识了汤扩祖、张惠言、张翰风以及大司农曹文埴,后由曹文埴邀请至北京,结识以书法见称当时的相国刘墉、鉴赏家上海左副都御史陆锡熊等,后至湖广总督毕沅幕府,结识了参军祝遥坡、观察刘纯斋、中丞孙香泉、学使查映山、太史秦端崖、画家白厂道人王灼等,晚年,在扬州结识包世臣、钱鲁斯等,这些人多为清廷官吏,在学术上以及书法篆刻等方面也是修养有素的学者,他们和邓石如或师或友,无疑对邓石如素养的全面提高大有裨益,对他书法艺术提高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三是缘于见识广博。邓石如从17岁,便走上了以书刻自给的道路,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他游览了安徽黄山、九华山、浮山和大别山,江苏的金山、焦山、北固,福建的武夷,浙江的天台和雁荡、西湖,河北的盘山、西山、居庸关和昌平十三陵,山东的泰山,江西的匡庐和鄱阳湖,湖南的九嶷、衡岳、洞庭,湖北的龟山、蛇山、珞珈等,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朋友谈道论艺,访碑寻碣。为了访求秦代石刻,他曾几度攀登泰山、峄山,整天坐在石刻下细心揣摩。他曾在匡庐绝顶寻访碑碣,由于所带干粮不足,竟然八天没有饭吃,仅以山上野果充饥。六十二岁仍作山东泰山之游。正如张约轩《东园还印图序稿》所说:“山人每足迹所经,必搜求金石,物色贤豪。或当风雨晦明,驰担逆旅,望古兴怀,濡墨盈斗,纵意作书,以舒胸中郁勃之气,书数日必游,游倦必书,客中以为常”。四五十年的游历,不仅使他能亲身观赏古代原碑碣,从而对碑碣拓本有更加深入的体会,而且对大自然的观察体验以及其间的行千山迈万水的磨难,无疑是砥砺品格、开阔视野、提升胸次的重要途径。此外,邓石如性格中的刚毅磊落也是其书艺成功的重要因素。

一代圣手

清代乾嘉年间书家临习碑碣越来越多,一些取法碑版的书家开始以篆隶名世,但只有邓石如堪称一代圣手,他的出现,碑派书法才真正形成高峰,才对中国书法史产生巨大影响。邓石如崛起,小篆才开始了自己的流金岁月,从书法到印章,把小篆的可塑性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为后人“印外求印”乃至拓展空间,增添了勇气和信心。徐利明在《中国书法风格史》中说,“他在刻石中苦心钻研,走出了一条新的‘立法\’的道路,可以说,碑学书风所具有的共守的基本笔法到了他的笔下,得到真正确立,这一点(其笔法的风格史价值)已大大超出了他的个人风格的美学价值。并且,其笔法是长颖羊毫笔的挥运之法,这又是前无古人的。自他以后,书家们使用长锋羊毫蔚为风气而直至今日,实在也是邓石如的开启之功。”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完白山人出,尽收古今之长,而结胎成形于汉篆为多,遂能上掩千古,下开百祀,后有作者,莫之与享矣。”

历史地看,中国书法分为帖派和碑派,帖派的集大成者是王羲之,碑派的集大成者是邓石如,也就是说邓石如和王羲之是中国书法两座并峙的高峰。从书体来看,王羲之楷书、行书、草书皆善,邓石如篆、隶、楷、行、草、篆刻皆登高峰,历代书家中像王羲之、邓石如这样全面的书家也是绝无仅有,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称得上书法大师的也就是这两位。

(作者系安徽省书协理事,安徽省高校书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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