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吐鲁沟

钱双庆 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甘肃省中青年作家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很惊奇，地处大西北的兰州，却蕴藏着这样一大片雄奇瑰丽的绿。

这片绿就是吐鲁沟。和吐鲁沟相逢是在绵绵的秋雨里，雨线以细密的针脚将天地缝合在一起，成了一个透明的屏障，透过这个屏障，吐鲁沟却更显浓郁、更有了韵致。这时，雾气正盛，在山巅盘绕，如同山峦戴了顶纱做的帽子，又仿佛大地这个茶缸刚浇过了开水，升腾起了茶气。也由此，沟里陡然增添了神秘气息，让人有了探寻其藏着怎样婀娜奇景的心情。

吐鲁沟位于兰州西北部的永登县连城自然保护区，属祁连山脉的东麓。“土鲁”是古代蒙语，意为“大，好”或“美好的果园”的意思；那么，吐鲁沟就是拥有美好果园的所在了。我想吐鲁沟是担当得起这样盛名的。

时节已过白露，吐鲁沟里，太阳出来嫌热，天气一阴又有点凉。当地人说，最好六月份来，有娇艳的高山杜鹃可以浪，再不着十月初来，可以看一哈漫山的红叶、层林尽染的吐鲁沟。我觉得，择机不如撞机，这时候来，虽然浪不成山杜鹃，也看不到红叶，但是却能感受烟雨中的吐鲁沟，刚好。

吐鲁沟的绿是无边无际的，这迎面扑来、满眼的绿，只以蓝天为界。置身吐鲁沟，感觉整个人都被绿裹挟了，看见的是绿、闻到的也是绿的气息。若把天空作为背景，那油绿的草木就是主题，次第的山峰则是骨架，奔涌的流水即是脉络，而这绿的方向标就是这柔娜的烟云吧。

吐鲁沟有大小两条沟。沿着道路，向大吐鲁沟深处、高处探寻，绕过鬼斧神工在峭壁上穿凿出的天窗眼，很快就到了藏龙洞。导游说，藏龙洞呈现着“藏龙卧虎半月天”的景观，你们看半月天在哪。经提醒，仰头看天，才发现，在绿色的峭壁挤压下，蓝盈盈的天竟缩小为窄小的一个月牙了。顿时吃了一惊，这里的山，这里的绿，竟然比天还大啊。

顺着沟观赏完通天门、观音寺、西天卧佛、神笔峰等景观，登上山顶，猛然看见了绿茵如毯的草坪、辽阔的牧场，眼前一派草原风光。险奇雄峰转瞬切换成了茫茫草原，我的大脑竟一时转换不过来，我想，怕是最高明的魔术师也无法变化出这样的奇迹吧。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到了草原了，尽享着这高原独特风光，不禁惊叹起大自然造化的无穷。

走着走着，有同伴喊：快看，快看，野兔。只见两三只黄褐色的“野兔”扭动着身躯向缓坡挪去，又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张望。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野兔呢？我的疑问刚刚冒头，就有懂行的人说，这是旱獭，只是这几只也太胖了些，是秋天贴膘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旱獭，还是在野外。这几只旱獭并不怕人，你要追它，它就跑；不追，它就停下来，憨呆呆地瞅着你，煞是可爱，也让我这次出游有了不一样的情趣。

半沟山水半沟绿的吐鲁沟，若景色三分，那么一分应归于水流。大小两条沟都有水流，很远就能听见从密林深处、绿色掩映里传来的訇然作响的水声。抵近，只见水势湍急，哗哗地赶着路，激荡起白色的水花，如同天上的云，感觉天上的云跌落到水里了，或者说，水中的浪花跑到天上去。也是啊，最终汇成了一条的两沟水，是要流到大通河，再汇入湟水，后进入黄河，这么走下来，路还远着呢，难怪奔走得这样匆忙。据介绍，大吐鲁沟深处有条细沟，沟内有落差近百米的二叠瀑布，称为石壁泻珠，列为兰州十大景观之一，只是未得相见。有人说，瀑布是水的绝路，我倒觉得，瀑布是水放开的路，水失去了河床的托举，飞流直下，气势如虹，是不顾一切地奔突，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涅槃。瀑布是水流最壮烈的表现形式，也是水这种流体力量最完美的诠释。

大吐鲁沟美不胜收，小吐鲁沟同样风景殊异。在沟里窄道上走着呢，突然感觉左边的水跑到了右边。不会出现了两条水吧？仔细一看，果真不是，原来自己站的位置其实算得上是“一座桥”。该是几百上千年前了吧，奔突的流水，东冲西撞，就在脚下，穿过了石隙夺路而走，从左取道向右。这不奇怪，整个沟其实就是水走出的路呢。

这么一边走一边看，一堆碎石挡在了前面。拿一块石头在手，摩挲一下，白润细腻，应该是大理石的材料吧。猛一回头，赫然看到水沟边卧着餐桌般大小的一只树根，树根竟紧紧抱着比磨盘还要大的雪白的石块。再仔细一瞧，树根和山石已经浑然一体、密不可分了。这个苍老的树根那么大，伏在了路边，着实惊吓到了我。顺着树根向水沟望去，沟里不远处竟然斜躺着一棵大树，是一棵一抱多粗、笔直的柏树，与树根相连，柏树该有三十多米长。

我明白了，这是一颗从山顶上垮塌下来的一棵树。山体滑坡了，这棵树也随之跌落了下来。再认真端详，从这棵树的一侧，还有一枝十几米、没有树枝的分叉，也该有一抱粗了。不知道这棵树经历了什么，长成了这样。但现在不重要了，从山顶跌落下来，这棵树就算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吐鲁沟的森林是原始的，不论云杉、圆柏、油松、山杨，还是桦树、柳树，它们的出生都是经历了小小的树籽发芽、成苗。它们的出生是那样的轻微、不值得一提；但是，它们的死亡是轰烈的。能够想象，这样大的一棵树，拽着这样一大块、一大块石块，从山顶跌落，又在跌落中破碎成这么一堆，当时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啊！就算是地震、海啸也只不过如此。想到这，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我从树根旁检了一块碎石，想把它保留下来，因为这块碎石见证了这棵树从渺小到伟大的一生。我在吐鲁沟里见到了许多这样垮塌下来的树，有的伏在了水沟上，成了一座树桥，供动物们通过；有的则倒在了山脚、沟里，常年累月腐化成了泥土，滋养着树木花草，继而供养着山禽走兽。因此，它们虽然倒下了，但是，却又以另一种方式重生。高山杜鹃、广布红门兰、甘肃瑞香、野菊花等植物，马鹿、林麝、狍鹿、石羊、猞猁、鼯鼠和兰马鸡等动物，吐鲁沟内上千个物种，也得益于此吧，由此，吐鲁沟成为了“神话般的绿色山谷”。

□钱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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