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牛

□郑显春（冕宁）

现在种庄稼时播种、收割都已经实现了半机械化，牛在有些地方逐渐淡出了劳动的舞台，这在以前的农村是无法想象的。在农耕社会，牛的作用举足轻重，如果没有牛的帮助，人将担负很重的农活，并且有些农活只有牛能做，人是根本没有办法的。对于农民来说，牛就是一家人一年口粮的保证，是一家人温饱的希望。所以对牛之珍惜、爱护，甚于一切。

我家的第一头牛是包产到户时分配生产队的所有生产资料时分到的。通过抓阄，我家和另一家从生产队共同分得了这头老牛。

这头牛体格很高大，牛角长得很端正，体型很好，算得上是一头高大英俊的牛。看牙齿这头牛只有八、九岁，但已属于老牛。从此，这头老牛将担负起我家和另一家的全部水田和旱地的耕种，所以在平时如何让老牛吃饱、吃好，长得膘肥体壮成了头等大事。

那时我还小，但每天天刚亮我就要起床，然后拿一根绳子到牛圈，用手指穿过牛鼻子把绳子引过去拴好，再拿一根棍子驱赶老牛起床到田野中或山坡上去吃草。

每天，在晨曦中，“一老一少”向村外走去，扑面而来的是带着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

在那时的农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农活，大人们做繁重的农活，小孩子们就做看牛、马、羊吃草的农活，或者打猪草、做饭，看护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可以这样说，在村子里，除了很老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外，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放牛虽然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体力，但还是有讲究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农活。不就是牵着牛吃草吗？其实不然。不能把牛牵到田埂上去放，因为田埂一般都比较窄小，牛身躯大，体重重，有时会把田埂踩垮，并且牛要偷食田里绿油油的秧苗。种庄稼不易，牛吃了谁家的秧苗都不好，有时还会引起一些口角。所以，放牛最好的地方是去到沟渠和山坡。

我的故乡依山傍水，田野上沟渠纵横，大山脚下又有许多荒山坡，特别适宜放牧。

在河沟放牛人可以握着绳子骑在牛宽阔的背上，牛低头吃草时，人就看蓝天白云，看碧绿的田野，看鸟儿飞过长空。

在山坡上放牛，因为有些山坡比较陡，所以人要小心翼翼地牵着牛，让牛庞大的身躯稳住重心后才能慢慢吃草。

有一次在山坡上放牛时，我看见灌木丛周围的草长得很好，就想把老牛牵过去吃，但老牛怎么都不过去，还对着灌木丛不停地呼很粗的气。我很奇怪，便仔细看灌木丛，原来有一条很大的“懒地扁”蛇盘在灌木丛下，我很害怕蛇攻击我和老牛，就赶紧牵着老牛离开了那面山坡。

经过这件事，让我认识到，人类对于自己生活的周围环境、大自然的潜在危险的感知和警觉，永远不及动物。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老牛帮助我家和另一家耕种了几季庄稼后，它更老了，犹如一位老人，已经没有充沛的体力。每次翻田犁地时，它都步履蹒跚，看着让人心疼，但又爱莫能助。

后来，有一次过火把节时，有人把它买去“打老牛”。

卖掉老牛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丢掉了一件什么东西。

那时的我，每天清晨牵着老牛走出村庄后骑在它的背上，我有时扬一下手中的棍子，它就很配合地小跑起来，那种感觉很好，我仿佛骑着一匹黑骏马在大草原上驰骋。

它有时吃饱了，就悠闲的站在那里，牛尾巴不时拍打一下在背上飞来飞去的苍蝇，嘴巴不停地咀嚼，眼睛望着它曾经耕耘过的田野出神，神态是那么安详，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回想自己的一生。

有时我靠着它的头轻轻地抚摸它，老牛就伸出舌头舔我的手，痒酥酥的。有时在路上走，我想骑它，但我因为个子小爬不上去，就把它牵到一个低洼处，它很听话地站着，待我爬上去骑好后再走。天长日久，我和老牛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它被人买走后，我怅然若失，独自伤神了许久。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在外求学、工作，经历了许多事后我才明白，在生活面前，总会有一些珍贵而美好的东西会在你眼前破碎，会永远离你而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把那些美好的人生印记长留记忆之中，心存感念，铭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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