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老人为桑弧书扇事

在网上买到两页桑弧写于1969年1月16日的《补充交代》。这交代原有两份内容相同的，大概当时曾另抄以便归入不同用途的外调材料，我所得的是其中的一份。

在《补充交代》中桑弧谈了四件事：一是曾想协助周信芳撰写回忆录，二是托唐大郎向周作人求扇面，三是试图改编蒋星煜的小说《唐太宗与魏征》为电影，四是想帮蒋月泉把刘澍德的小说《归家》改编为评弹。这些事情不是显示了“罪恶企图”，就是暴露了“反动本质”，该“彻底批判”，因而交代出来。

但四件事其实只有第二件办成了，而过去似乎没有听说桑弧跟周作人有什么来往，所以这事有意思。这条交代说：

解放初期，唐大郎和龚之方二人创办《亦报》，唐大郎曾经约文化汉奸周作人在《亦报》上投稿。我由于喜爱周作人所写的字，我曾经托唐大郎写信给周作人，要他给我写一个扇面。后来唐大郎替我办到了，我当时还觉得很高兴。这件事也充分暴露出我的反动本质。

桑弧写于1969年1月16日的《补充交代》（局部）

这恰好跟唐大郎的一篇文章对上了。友人祝淳翔先生见示1950年7月20日《亦报》上高唐（即唐大郎）所写的《苦茶趣语》一文：

苦茶老人于去岁自沪北归，即为《亦报》写作弗辍，十山、鹤生之文，至今为读者传诵也。友人有欲得老人书扇者，嘱余代求，余驰一函丐之。才三四日，得其返件，并示一书，涉语甚趣，录其言云：

“手书诵悉。扇面一枚，已涂讫，同封寄奉。拙书不成字，昔日当教员，列为第二名，因为刘申叔写的更不行。今申叔久归道山，第一名之荣誉，恐当归于不佞矣。扇面邮寄时稍着湿，今寄还，或恐不免又有损伤耳。”

高唐《苦茶趣语》（原载《亦报》1950年7月20日）

两相对照，所写为一事甚明。可惜扇面写了什么，今日是否尚存，已不得而知矣。刘师培（申叔）书法之恶，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里还曾提起，说是全然不顾八法，“只看方便有可以连写之处，就一直连起来，所以简直不成字样”，又说“当时北大文科教员里，以恶札而论，申叔要算第一，我就是第二名了”，跟写给唐大郎信里的话差不多。我曾在国家典籍博物馆看到展出的刘师培手稿《左盦文稿》，觉得字尚清晰，倒不连写，但缺乏章法，纯属“儿童体”。

刘师培手稿《左盦文稿》（国家典籍博物馆藏）

别看唐大郎这时向周作人求字不费吹灰之力，而在仅仅一年前，他还要费点周折。那时他说，“秋翁那里，有一位朋友，与苦雨翁相熟，曾经代秋翁求过一点墨宝，秋翁答允我可以替我代求”，且“秋翁说的那位朋友，也同我相识，也许这位朋友，他肯为我奔走一场的”（高唐《求字》，原载《铁报》1949年5月14日）。“秋翁”就是与唐大郎齐名的平襟亚，他们与周作人共同相识的这位朋友大概是陶亢德。陶亢德后来介绍周作人为《亦报》撰稿，唐大郎才因此与老人熟悉起来，而老人确也乐于奋笔，故唐大郎代桑弧求字能够一举成功。

高唐《求字》（原载《铁报》1949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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