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的皱纹密码

□白文田

来给二姑过生日，我感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说起过生日，家乡的人们无不重视。莱芜人自古秉承着孝亲文化的厚道，给老辈人过生日，俨然成了家庭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喜事。有的人家平时省吃俭用，但逢老人生日，子女多的家庭，提前好几天，就开始赶集买菜，张罗着杀鸡、杀鹅或宰羊，人口少的家庭也会置办一桌像样的酒席，隆重地庆祝一番。这个时候，老人通常要端坐在八仙桌左上方位置，静候儿女们依次来祝寿。

今年二姑85岁，身板依然硬朗，花白的头发，清晰的皱纹，红扑扑的脸庞，显得精神矍铄。看到前来给她祝寿的晚辈们，二姑亲热地攥住每个人的手，家长里短，问个不停。老人家听了各家都过上了幸福生活，乐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二姑一道道清晰的皱纹里，隐含了几多情结，储藏了几多故事——

在她6岁那年，世事的沧桑与无常完全打破了她童年的成长规律。据大爷和二姑回忆，1941年前后，日寇的铁蹄踏进了淄博与莱芜交界的张家台村，正跟奶奶做豆腐的二姑，透过门缝，亲眼目睹了日本兵骑着马匹用火把点燃了自家的大门。惊恐中，二姑被奶奶拽着胳膊，从偏房的后窗仓皇而逃。幸运的是，张家台的旧村坐落在半山腰上，出门便是山，跑得干脆利索，逃出了活命。她们眼看着故土和家园淹没在了火海之中，心如刀割的娘俩不得不顺着山上的小道，去找因事外出的爷爷、大爷、父亲他们去了。她们一路乞讨，北上博山，南下蒙阴、新泰、里辛等地。后来二姑受尽千辛万苦，又辗转几地，最终到了现在的钢城区艾山街道寨子村。

二姑从小心灵手巧，深得寨子这边养父母的喜爱。当她掀去这段梦魇般的童年遭遇时，运气与福气接踵而来，命运多舛的二姑，十七岁那年，顺利与姑父结缘，先是去辽宁旅顺口，后因姑父弃工从农，她便夫唱妇随又回到了寨子村。

二姑是不幸的，在她天真的童年，遭遇了战乱、逃亡、饥荒等一连串的磨难，但二姑又是幸运的，生命历遭劫难后又逢新生。从日本无条件投降到全国解放，建立新中国，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二姑这一代人，饱尝、经历了不同时代的风风雨雨，历尽沧桑，也见证了时代变迁和国家改革开放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

如今，别人都羡慕她是有福之人，二姑却陶醉了似地说：“我的这份福气多亏了国家的安定和富强！”

我写过春天，写过春天的花朵，但哪有我给二姑过生日，让我感到更加幸福、更加温暖、更加快乐！

这一天，我醉了。

醉在老人温暖的怀抱里；醉在曾经丢失的暖暖的亲情里；醉在被满堂儿孙簇拥在中间那个老寿星舒展的皱纹里……

（作者系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供职莱芜新华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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