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为何居循吏列传之首

彭邦本教授。□彭邦本

中国古代，汉朝是延续时间长、最为强盛的统一王朝之一，尤以西汉景帝、武帝时期，乃一代盛世，政制多有建树、创新，经济、文化繁荣，人才辈出，对后世影响深远。这一时期的巴蜀，则堪称天下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区域之一，也涌现了大批优秀人才，其中文翁、司马相如、扬雄等历史人物，更是出类拔萃，尤为杰出，创造了许多引领天下的成就。我谨对其中号称汉代循吏第一人的景武之际蜀郡郡守文翁，做些介绍评述。

壹

《汉书》道明“文翁化蜀”由来

东汉班固《汉书》卷八十九《循吏列传》第五十九首列文翁传，同一列传中，还有王成、黄霸、朱邑、龚遂、郑弘、召信臣等西汉著名循吏的传记位于其后。传文以精炼简洁的文字，侧重记载了文翁入蜀后不同凡响的生平事迹：

文翁，庐江舒人也。少好学，通《春秋》，以郡县吏察举。景帝末，为蜀郡守，仁爱好教化。见蜀地僻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或学律令。减省少府用度，买刀布蜀物，赍计吏以遗博士。数岁，蜀生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官有至郡守、刺史者。又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为除更徭，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常选学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每出行县，益从学官诸生明经饬行者与俱，使传教令，出入闺阁。县邑吏民见而荣之，数年，争欲为学官弟子，富人至出钱以求之。由是大化，蜀地学于京师者比齐鲁焉。至武帝时，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自文翁为之始云。文翁终于蜀，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这就是中国古代名垂青史的“文翁化蜀”的由来。

从上可知，文翁名党，字仲翁，庐江舒（今安徽舒城县）人，据推算大致生、卒于公元前187年-前110年。关于文翁入蜀为郡守的时间，东晋成都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孝文帝（公元前179年-前157年在位）末年，以庐江文翁为蜀守”，而上引《汉书·循吏传》明谓在汉景帝（公元前156-前141年在位）末年，并于《汉书·地理志》再次清楚地指出：“景、武间文翁为蜀守”。班、常两说之间，至少存在十余年的时差。《华阳国志》虽然是本地学者的记载，但考虑到其成书年代偏晚，而《汉书》作为正史，不仅成书年代早，且所据为汉室档案，所以我们姑且取班固之说。

贰

文翁为何成汉代循吏第一人

班固为何径直将文翁安排在循吏列传之首呢？这里也略作些讨论。

先 来 看 何 谓 循吏。《史记》《汉书》中都有关于循吏、酷吏的列传，后者以前者为基础，作为西汉王朝断代史，相关记载更为完整，所载均西汉一代著名官吏，尤其是那些为官一方，通过其治理使得地方上秩序井然、颇有政绩的郡国守相。所谓酷吏，即太史公和班固所说的那些“皆以酷烈为声”，亦即厉行法令、以严刑峻法治理社会，“虽酷，称其位也”的官员。而循吏则不然，以汉代语境，本谓以“奉职循理”或曰“奉法循理”为治之吏，亦即那些“皆谨身帅先，居以廉平，不至于严，而民从化”的官员。循吏即《汉书》所推许的“汉世良吏”，其“所居民富，所去见思，生有荣号，死见奉祀，此廪廪庶几德让君子之遗矣。”两者相较，班固推崇循吏的态度非常鲜明。而班固及其《汉书》，无疑代表着汉代以至整个中国古代的正统价值观念。

从班固简略的《文翁传》可知，文翁为官清正仁爱，举贤兴教，励精图治，使蜀地“大化”，政绩政声闻名天下，因而《传》文虽然惜墨如金，却推崇备至。这应该就是班固将其首列为《循吏传》第一人的理由和原因。班固在《循吏传》序言中就明确指出，汉初奉黄老之道，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至于文、景，遂移风易俗。是时，循吏如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之属，皆谨身帅先，居以廉平，不至于严，而民从化。”这个“河南守吴公”，据《史记》《汉书》的《贾谊传》，是早在汉文帝即位之前，就已经出任河南郡太守的汉初著名官员。下引《史记》的传文可略见其显赫事迹：

贾生，名谊，洛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乃征为廷尉。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

吴公既然号称“治平为天下第一”，足见其政绩名望之高。但《循吏传》居然没有收吴公，仍然以文翁为首，应非偶然。

叁

把儒家思想贯彻于治蜀理政

下面谨据汉晋之际史籍的记载，对文翁的政绩、声名和历史影响，再做些论述。

文翁不仅是西汉早中期之交的著名循吏，而且是一名杰出的学者型官员。班固在《循吏传》中称文翁“少好学，通《春秋》”，亦即从小喜欢学习，精通《春秋》这部经典。

东周以降以至秦汉之际，是中国古代第一次社会大转型时期，其转型过程尤其是意识形态等思想文化领域的转型，直到汉武帝时期才基本完成，而其历史发展变迁的总趋势，就是确立由儒家思想主导的大一统中央集权国家。从秦到西汉早、中期，大一统国家意识形态发生了深刻的变迁，具体说即是从秦王朝奉行的法家理论，中经汉初七十年朝廷治理天下的主要指导思想——黄老之学，到汉武帝才转而正式确立儒学在国家意识形态中的主导地位。不过，早在文景之际，儒学已渐渐抬头，但直到窦太后去世之后的汉武帝时期，儒学才最终得以取代黄老之术，跃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地位。而文翁早在西汉早期就已精通《春秋》等儒家经典，并且以之为治理地方社会的指导思想，无疑具有从区域推动国家社会发展转型、引领时代潮流的先进意义和历史作用。

梳理文翁入蜀以后以《春秋》等儒家思想为主导的执政实践，我们发现，文翁经世致用，把儒家思想贯彻于治蜀理政，尤其是善于创造性的运用和发挥，产生了深远的社会和历史影响。

一是从蜀中郡县政府机构选拔一批素质高的吏员到京城进修。他为了培养社会治理人才，提高政府管理水平，“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或学律令；”几年以后，这些送往京城进修学习的“蜀生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官有至郡守、刺史者。”可见文翁对这批人才不仅全部加以重用，而且依次通过国家例行的察举途径，推荐到中央朝廷，且不乏后来官至郡守、刺史等封疆大吏者。如其中的张叔就不仅继承了文翁的《春秋》学术衣钵，且史载其仕途一路顺利。

二是率先在天下创立地方政府公办学校——郡学，持续培养官府所需的吏员。前述首批被文翁派往京师进修而学成归来的吏员，虽然立即被文翁举拔任用于“右职”，显然有效地提升了蜀郡的行政水平，但毕竟人数有限，远不能满足蜀地郡县官吏需求的缺口。为了扩大人才培养的规模，并使之持续化，文翁进一步创造性地弘扬发展了孔子兴办学校培养人才的成功经验，“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为除更徭，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这是历史上最早由大一统中央集权国家的地方政府兴办的官学或曰公立学校。

/人物简介/

彭邦本，历史学博士，四川大学古文字与先秦史研究中心主任，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先秦史学会副会长，中国郭沫若研究会副会长，四川省李冰研究会会长，四川省巴蜀文化研究中心学术委员，地方文化资源保护与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大禹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

新闻推荐

■相关新闻 合安高铁庐江西站 主体工程完工

本报讯连日来，合安高铁庐江西站项目施工人员加班加点，抢抓施工进度，把疫情和汛情延误的工期夺回来。目前，该站主体工...

舒城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舒城县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