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一缕温暖慰藉你的孤独

□钱欢青

人注定孤独。在都市丛林，孤独尤甚：我们可能被迫和父母分离，我们可能连邻居是谁也不知道，我们独自躲在家里刷着手机，以为和整个世界相连，却发现深夜的荒芜，只能自己面对。

《小偷家族》之所以能摘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击中了席卷现代人内心的孤独和荒凉。喧嚣的人流，每个人仿佛满怀故事的孤岛，不知向谁诉说。所以在《小偷家族》用绵密的细节编织起来的日常中，动人心魄的反而是那些被隐藏在内心深处偶尔流露的故事。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家庭，靠着“奶奶”的养老金和“爸爸”“儿子”的偷窃度日，老中青幼四代人组成的家庭，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慈祥的“奶奶”，其实是被丈夫抛弃，被“妈妈”捡回来的；“妈妈”曾经服务于风月场所，遭遇家暴，杀了老公隐姓埋名；在建筑工地打零工的“爸爸”曾经是“妈妈”的“客人”；“儿子”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车里，被“爸爸”救回；“姐姐”离家出走跟着“奶奶”；“妹妹”被父母虐待，被“爸爸”和“儿子”捡回。影片的好处，是家庭中每个人的苦难都被隐藏在了日常的细节之下，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时候，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就是这样一群边缘、底层、受尽苦难的人，依偎在一起，在都市丛林组建起一个临时家庭，他们尽力要做的，无非是偷一缕阳光，温暖自己，温暖彼此。这种来自非血缘的人心抚慰，无疑是深切的。当“奶奶”坐在海滩上，看着一家大小在海浪里开心地跳跃，轻轻说出谁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谢谢你们”，这种对孤独人生的深切慰藉，令人无比动容。

尤其打动我的，还有片中每个人对自己苦难人生的承受和对生存处境的达观。这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身处这样的时代，走在无可改变的命运之途，除了承受，或许别无他途。但看看这些人，其实又在多么尽心尽力地努力找寻已然丧失在他们生命旅途中的普通人的美好。就像片中一家人坐在台阶上抬头仰望，他们看不见璀璨盛放的烟花，只能出神地聆听。

是枝裕和的电影总是这样，以绵密的细节烛照人物的处境和内心，并且敏锐地抓住从时代深处弥漫出来的人心慌张。到头来，洋溢出一种对生命本身深切的无奈和哀叹，并在这无奈和哀叹中努力“偷”出一缕温暖来，抚慰人心。

里尔克说：“人到世上来，是艰难而孤单的。一个个的人在世上好似园里的那些并排着的树。树叶也许有些呼应吧，但是它们的根，它们盘结地下摄取营养的根却各不相干，又沉静，又孤单。”

《小偷家族》也是又沉静又孤单的，这个其乐融融的所谓家庭，只是一个想象出来的脆弱的乌托邦，影片中它也的确迅速地碎裂了，但这“偷”来的一缕温暖，依然能让人沉静地思考自我，思考命运，依然能让我们记得，即便人生孤独、无奈，又哀伤，也不要忘了，爱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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