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泪流 所以珍惜

□钱欢青

家在千里之外，常常思念故乡。

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四个春天》让我特别动容。镜头里的那一对父母，每时每刻让我想起自己的父母：我爸就像电影里的那个父亲一样，头发全白了，忙东忙西闲不住；我妈就像电影里的那个母亲一样，手上永远有忙不完的活；我爸也给我妈染头发，他俩也常常一起喝点小酒；他们也跟我说起过曾经生活的艰难，“我和你爸忙活一天回到家，你和你姐一人抱着我一条腿，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我饿’。”每次说到这里，我妈眼里总是闪着泪光。

15岁离家，在异乡漂泊多年的导演陆庆屹，以自己贵州独山的父母为主角，在四年光阴里，记录了他们的美丽日常。在舒缓的生活图景中，影像缓缓雕刻出一个幸福家庭近二十年的温柔变迁，以及他们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面对流转的时间、人生的艰难与起落。作为一部纪录片，《四个春天》的真实无疑是最打动人的。再也没有比拍摄自己的父母更“方便”，更自然的了，于是一切都是真实场景，都是真情流露。我特别喜欢影片安静的基调，浓郁的生活气息在一个接一个的细节中弥散开来，很快就能让人进入那氛围之中。

《四个春天》之所以引起广泛共鸣，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想必是片中家庭和人物的生存状态具有很大的时代性。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几乎成了大部分中国人的生存境遇。当故乡成为遥远的存在，奔忙的现代人，内心总有一种隐隐的悬置感，仿佛脚难着地，心无着落。影片以导演春节回家为主要情节，故而父母迎接子女时的欢心，送别子女离家时的不舍，都令人共鸣。“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这道永恒的目光，龙应台在《目送》里写过，焦波在《俺爹俺娘》里拍过，这一次，陆庆屹又用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打动人的，还有影片中父母的生活态度。燕子来筑屋，父亲高兴地数着小燕子，燕子飞走了，父亲还会失落好几天。父亲虽是物理老师，却还会吹拉弹唱。母亲尤其喜欢唱歌，就是那种在山野间生长起来的民歌。而面对子女，面对生活中的艰难，他们都是默默地爱和承受。他们和自然无比亲近，按节气、农历生活，在日常烟火中承接着传统生活。这是一种独具中国意韵的生活，他们脸上写着的，是所有父母的生活。

而难得的是，《四个春天》的情感表达十分节制，没有丝毫煽情。即便片中拍到姐姐去世，观众早已泪流满面，镜头依然是节制的。但恰恰是这节制，隐藏着无比丰富而激越的情感。姐姐的儿子捧着骨灰回家，父亲慌忙跑去开门引路的那一段，最让人动容，这个从来不慌张的父亲，在黑暗中跑去前面开门，内心里该隐抑着多少哀伤。此后，吃年夜饭时给姐姐留座位，父亲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清扫姐姐墓碑上的积雪，用手轻轻抚雪，就像在抚姐姐的长发。这一个个镜头，都饱含深情。

很多人都说，看完《四个春天》，就想立即回家去看看父母。可见影片确实给了人巨大的触动。它让人在泪流满面的同时，也一定会让人想起最珍贵的情感，即便这珍贵的情感，我们已经忽视太久。索菲·金塞拉在《购物狂的异想世界》里写到：“人是拿来爱的，东西是拿来用的。这世界一团糟，是因为东西被拿来爱了，而人却被拿来用了。”在被忙碌抽空了内心的生活中，我们或许真的太忽略人与人之间的爱了。

因为泪流，所以珍惜。谢谢你，《四个春天》，让我在寒冷的冬季记得哪里有我，生命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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