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理解同样身处耄耋之年的伊斯特伍德与厄尔的共鸣。抛开名气与财富那些外在标签，他只是一位凭借双手劳动的老人。电影中厄尔的很多言语和行为，都带有他本人的鲜明烙印。

1.

“没人能阻挡一个90岁的女子想干嘛的。”

90岁的网络红人奶奶在社交平台上自嘲。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快90岁的厄尔。这个不被家人理解、不被社会善待的老男孩，仍然热爱驾驶破旧的皮卡在广袤大地上驰骋，热衷于社交，喜欢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像19岁的时候一样。

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他成为“骡子”。

毒品行业中，长期为贩毒集团运货的司机被称为“骡子”。年近九十的厄尔成为“骡子”，是偶然，也是无奈。

他曾是二战老兵，获得过铜星勋章。战争结束后，他从事花艺行业，专注于培育萱草。就在十几年前，他还是萱草大会上的明星，谈吐风趣，风度翩翩，在领奖台上调侃着人生，有同行推荐电子商务，他不屑一顾。

时光飞逝，世界变迁。曾被他鄙视的互联网，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他。厄尔的花园，作为所有没能跟上时代步伐的经营模式中的一员，毫无悬念地破产了。生意失败，养老金却也“泡汤”了，老人依然要为自己寻找出路。

回归家庭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对厄尔例外。年轻时他常年在外忙碌，疏忽了家庭生活，甚至忘记去参加女儿的婚礼，至今不被原谅。多年后他来到外孙女的婚礼，仍被女儿讥讽，“你只有走投无路时才会来找我们”。

他确实走投无路了，而外孙女的婚礼派对资金也是个问题。为了自谋生路，也为了偿还亏欠的亲情，他开始为一个陌生的组织运送神秘的“货物”。

执行这种特殊任务的厄尔，并不按常理出牌，他潇洒不羁，自己制定线路，享受风光、音乐与美食，他深知萱草的保鲜期，却拒绝面对自己日渐衰老的事实。

如此高龄的厄尔，在“骡子”的群体中显然是个异类，却成为了最成功的一个。因为驾驶记录良好，也因为那苍老的身躯，以及一丝不苟、总爱讲道理的老派人作风，他从未被警察怀疑，虽然有时突然停车帮助过路人，也会顺路去看一个老朋友，最后总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他的代号叫“塔塔”，因为表现出色，他深受器重，即将被发展为顶级“骡子”。

芝加哥警方平均一个月只能缴获5公斤毒品，而厄尔一次次地携带超过200磅的可卡因，自由自在地奔驰在他们眼皮之下。

每运送一趟，他都能获得天文数字的报酬。他也慷慨地使用着这些钱财，为外孙女举办结婚派对，挽救了社区里的老兵俱乐部，当然，也赎回了抵押给银行的房子，给自己换了一辆新皮卡。

最初发现“货物”是毒品时，厄尔也曾惊慌失措，但每一次完成冒险的刺激感，都像毒品本身一样让人上瘾。

更何况，钱财带来了更深层面的实惠。因为帮助外孙女完成了婚礼、支付了学费，他和妻子女儿的关系趋于缓和。他也不再为生计发愁，还可以享受一掷千金带来的欢呼与喝彩。

直到他的皮卡车在公路上被美国缉毒局拦下。

这是一个基于真实案件改编的故事。90岁“骡子”的背后，是一个社会的病痛。

2.

没人能阻挡快90岁的“老牛仔”继续为电影而活着。

《骡子》，是今年89岁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并主演的新作，且一定不是他的最后一部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收获“终身成就奖”的他，已然注定将成为传奇，但他从不回头，总是在向前看。

他被《纽约时报》刊发的关于“骡子”的新闻报道触动，于是组建拍摄团队将其搬上银幕，雷厉风行，一如既往。

不难理解同样身处耄耋之年的伊斯特伍德与厄尔的共鸣。抛开名气与财富那些外在标签，他只是一位凭借双手劳动的老人。电影中厄尔的很多言语和行为，都带有他本人的鲜明烙印。《骡子》，夹带了他对人生的私人评判。

如他此前的导演作品，《骡子》将焦点对准了挣扎于尘世中的小人物。世界欣欣向荣，但与他们无关。年近90的厄尔，深陷个人财务赤字和家庭关系紧张的双重危机中，他只能靠自己来走出这一片泥沼。

厄尔不齿于社会救济，坚持要靠工作解决问题，执行力强，值得信任，一如至今依然兢兢业业拍片的伊斯特伍德。厄尔厌恶互联网和智能手机，或许多少也在吐露导演自己的心声。喜爱怀旧音乐，懂得享受生活，乐于助人而并不追求“意义”，厄尔身上充满了“他们那个时代”的特质。

所不同的是，厄尔走入了歧途且欲罢不能，而伊斯特伍德一直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人生的方向。

作为电影工业著名的“劳模”，从西部电影中行侠仗义的英俊牛仔，到挑战了《廊桥遗梦》、《百万美元宝贝》和《萨利机长》等不同题材电影的金牌导演，他的人生似乎拥有完美的轨迹。

是这样吗？

不，口中说着不回望，他却不自觉间开始评判乃至检讨自我。

厄尔对于工作的执念，和糟糕的家庭关系，很显然是他个人经历的投影。厄尔将时间都给了花艺与社交，等到醒悟过来时已追悔莫及，而从年轻时起，伊斯特伍德的大片光阴是在片场度过，这直接导致了他与子女感情的疏离，直到近年才有所缓和。但，该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他仍然无法解答。如果可以重来，他还是会为此而困惑。

好在电影内外的两位老人，都不害怕质疑，也无惧于批判。

电影中，喜欢对年轻人说教的厄尔反被驳斥，“你或许是年轻时享受过度了，现在才会沦落到为我们干活。”

快要90岁的老牛仔，拥有了一份直面尴尬的豁达，和勇于自嘲的幽默感。他战胜了年轻时狂放不羁的自己。

每个人都在努力为自己画像。老牛仔是幸运的，他在电影这张迷人的画布上，尽情描绘着自己的困惑，与社会的迷茫。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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