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郭敬明到《少年的你》：原创有多难？

□本报记者 李雪萌

一夜之间被影迷捧上天的《少年的你》（以下简称“少年”），由于涉嫌“抄袭”，一天之内又跌到地面，还顺便给大家普及了一个新词——“融梗”。

叙事学里有句名言：莎士比亚之后，没有新鲜的故事。网友们日益见多识广，原创如今越来越难，所以从“洗稿”到“融梗”，各路作者们也是辗转腾挪、花样翻新地来应对。

创作不易，请尊重珍惜原创者们掉下的每一根头发。

少年的你，融梗的你？

一周前，小编朋友圈有人发文：啊啊啊！《少年的你》绝对是今年的TOP1！值得看十遍！必须吹爆！面对这么强的片子我吹牛都不会了，失去语言功能了！

要知道，这段话来自一个从业十年的影院专业人士。《少年的你》得是有多好？几个小时之内，朋友圈里关于这部影片的各种彩虹吹捧已是遍地开花。

果然物极必反人红是非多。仅过了一天，就爆出影片原著作者是著名的“融梗天后”，圈子里早已名声扫地；影片故事脉络、情节走向乃至不少细节，都来自东野圭吾的名作《嫌疑犯X的献身》《白夜行》《恶意》以及影片《告白》。这部凭实力走红的影片就这样瞬间陷入“抄袭”风波。

一部作品的主角人设、故事梗概、部分细节设定乃至关键性对话等，融合了其他数部作品，但在很多地方又做了改变、并没有照搬，因此不能称之为抄袭，在网文界，这种手法称为“融梗”——简单来说：抄一部是抄、抄多部是融；低级抄是抄、高级抄是融。

最著名的融梗经典当属《锦绣未央》。2017年《锦绣未央》被爆出抄袭200余部小说，被12位作者联名告上法庭，连著名武侠小说作家温瑞安都加入了诉讼。官司今年5月才宣告结束，坐实《锦绣未央》抄袭成立。

很多观众指出，虽然“少年”以校园暴力为主要故事背景，犯罪方式、缘由都做了改动，但其故事框架、人物关系与“嫌疑人X”和“白夜”非常相似：无助的女性遇到暴力威胁，过失杀人，男方抛尸顶罪，被警察质疑，最后女方被感化自首。一些细节（如男女主角被强迫接吻）又与日本电影《告白》雷同。“白夜”里最有名的对话：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起牵手走在阳光下；“少年”里则是：总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肩并着肩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网友们表示：抄袭或许还谈不上，但“少年”至少是剽窃了东野圭吾的创意。

有多少种方法技巧，能不露痕迹地把一个内容改头换面，但任其再怎么遣词造句、整容换衣，抄袭的内核不变。

对于一部悬疑小说来说，魅力就在于“解谜”，“少年”虽然文字都是独创的，但它的整个谜面却来自东野圭吾。

而对于“原著抄袭、电影无罪”的说法，网友们也并不买账：原著小说是真的抄袭了一些段落和对话，即使这些细节在电影里已经被改编或者抹去，但不得不承认《少年的你》源头就是不正的，很遗憾！

莎士比亚之后，没有新鲜的故事

也有不少网友对“少年”抱屈：顶多算借鉴想法，没达到抄袭的层面；抄袭扩大化了吧，至少我完全没发现跟东野圭吾有啥关系；要说这也是抄袭，简直比文字狱还焚书坑儒。

网友“克里斯蒂”表示：太阳底下并无新事，能打动人的设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红楼梦》对《金瓶梅》的大量借鉴，《安娜卡列尼娜》和《克莱芙王妃》在主题和情节上高度相似，《乱世佳人》女一女二的人设性格完全借鉴《名利场》里的女一女二……世界上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言情小说都是“她爱他，他不爱他，她追他，他爱女二，然后艰难险阻波荡起伏，最后男主女主幸福在一起了”这样的情节，请问这算抄袭吗?

的确，结构主义叙事学里有这么一句名言：自莎士比亚之后，再无新鲜的故事。英国作家毛姆也说过：“要求小说家创造出完全新型的人物，是强人所难。小说家使用的材料是人性，虽然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中人性千变万化，但也不是无限的，人们创作小说、故事、戏剧、史诗已有几千年历史，一个小说家能够创造出一种新型人物的机会，可说微乎其微。”

文学界有一个存在叫做“母题”，文学作品千千万，都无非复仇、探险、恋爱、成长这些母题。网友说：全世界所有的小说电影剧情人物，这三本书基本能涵盖一大半：《经典情节20种》《经典人物原型45种》《故事形态学》，那就不搞新故事新电影了吗？

署名“话剧人”的文章也指出：融梗是一个打击面非常大的词汇，必须谨慎使用。回顾一些经典影视剧，也都曾有过融梗的指责。比如《肖申克救赎》被指融了《逃出亚卡拉》的梗，诺兰的《盗梦空间》被指融了今敏动画片《红辣椒》的梗。“在创作实践中，太多梗已经通用，它成了人类集体智慧的产物，甚至可以说，现在影视剧的大部分情节，都是前人写过的了。这个时候指责融梗，一点意义都没有。就比如所有偶像剧大抵就是白马王子灰姑娘、霸道总裁爱上我，你总不能说偶像剧是融了《白雪公主》的梗吧？”

实际上，与其计较“少年”到底有没有抄袭东野圭吾，不如平心静气来一次比较文学研究。毕竟撞梗不可怕，谁low谁尴尬。《白夜行》的精髓，并不是亮司暗中保护雪穗的玛丽苏剧情，而是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人之间的配合。仿佛在读两个不同人生的故事，却最终能关联到一起，“少年”没有这个高度。陈念的人设反转也没有雪穗的两幅面孔更有悬念和冲突。两部作品，一个是中式的执着少年坚强面对命运不公相互扶持，一个是日式的生而为人我很遗憾那种绵绵不绝的阴恨。

所以小编感觉，第一，如果说“少年”融梗，那称得上融得比较巧妙和成功；第二，就同一个梗来说，“少年”不如“嫌疑犯X”和“白夜”更深刻、有冲击力。

原创不易，请珍惜！

原创究竟有多难？“融梗之王”《锦绣未央》是个鲜活的例证：为了写一部书，居然认真研读200多部书！这个读书量，已经超过目前大多数硕士论文的参考书阅读量。一部书能够无缝衔接、“流畅抄袭”200多本书，这是怎样的努力精神？！宁可这样努力，都不去做（或者说做不到）真正的原创，可见“原创”是多么可怕的大魔王！

每一个新作品亮相，“抄袭”都是一把悬在其头顶的利剑。周杰伦的新歌《说好不哭》的MV出来的时候，也有人说抄袭了韩国的《因为是女子》。网友们日益见多识广，一点抄袭的蛛丝马迹都很难隐藏。近年来人们的版权意识在不断增强，郭敬明抄袭案、于正抄袭案，一个个名人侵权案例也向公众普及了版权概念。

不抄袭就没有办法吗？前面结构主义叙事学的那句话，还有后半句：……但永远有新鲜的嘴唇。

没有新鲜故事，可以用新鲜的嘴唇再讲一遍旧故事。改写、仿作、翻拍、巧合、引用、挪用、致敬……现在又加了一个“融梗”。如果讲得好，受众并非不能接受。比如刚刚大热的《我和我的祖国》中“白昼流星”一段，明显照搬《悲惨世界》的情节。还有《满城尽带黄金甲》对于《雷雨》的改编也在此列。全世界脱胎于《哈姆雷特》的作品更是不计其数，《夜宴》《狮子王》《牺牲者游戏》……影视界有很多导演是致敬爱好者，最著名的是昆汀，粉丝曾总结了其数百个致敬经典的镜头；周星驰的《赌侠》中，数次出现周润发《赌神》经典场面，最后周润发本人还真客串了几秒赌神本尊。这些都没有人认为是抄袭，观众会把这些当做导演设下的一点点童心或玩笑，是一种“彩蛋”。

但是，不管我们怎么理解创作者的艰辛不易，首先必须树立正确的是非观，那就是旗帜鲜明地反对抄袭、支持原创。编剧余飞曾经在采访中，称赞当下的许多年轻人对版权的保护意识，得知抄袭后会坚决抵制，这些年轻人的正确是非观让他感到备受鼓舞，也对他们推动影视创作的原创性信心满满。原创很难，但总有人甘愿牺牲头发去做这个苦工，这是真正推动文学艺术进步的力量，请珍惜并尊重他们！

最后提一句，还有一种“抄袭”叫大张伟。某次在节目中，他一脸坦诚认真地说：我很少抄整首歌。当然我也抄过整首歌，因为那些没有当过主打歌。我只是抄一小段，因为我觉得那一段用这个太合适了，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了，而且我每一首抄袭的歌，都唱出自己的风格了，基本上比我抄袭的那个人唱得好听。

——对这种小孩卖可爱式的耍无赖，你能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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