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樱桃带雨红

春天的气温如过山车， 忽高忽低。昨天酷似进入夏天，一夜风吹雨下，又迅即回到冬天。如此几轮反反复复，暮春就到了。

每日与母亲电话闲聊， 总有意无意说到老家那一树樱桃。 前几天下雨，母亲说樱桃大多红了，尽管还有些浅黄浅黄的，但看着很喜人。

遂想起南唐冯延巳的一句词：一树樱桃带雨红。暮春时节，雨后初霁， 葱茏的树叶掩映着晶莹剔透的红樱桃。 粒粒美丽可人的樱桃如梦如幻， 有的还挂着滴滴亮晶晶的小水珠。风吹过，水珠扑簌簌地落下，但是正在啄食的鸟雀并不因此惊飞。或许樱桃太美太好吃，它们迷恋其中，已忘掉周遭的一切。更或许，水珠掉落的声音本是美妙的天籁之音，它们正陶醉其间呢。

想想这画面都美得让人心颤。

在这句词里， 我们不仅读到了别样的美丽，更读出了樱桃的精致。古时的樱桃当属水果中的贵族，就像周作人笔下那不解饿的小点心一样， 似乎只有小资的王孙贵族才能享用。而我，却偏偏不识时务，对樱桃情有独钟。

已记不清何年，市场上开始有樱桃售卖。反正，只要我一看见那可爱的小东西，就挪不开步子。即使价钱贵得超乎想象，我宁愿节约其它方面的开支，也要买些回去慢慢享用。

喜欢樱桃酸酸甜甜的味道，如青春的味道； 喜欢纤纤手指轻拈樱桃，细细端详它可人的色彩和模样，再慢慢送入口中；更喜欢边吃边浮想一树樱桃带雨红的绝美意境，如人生中一些最美的遇见，总让人怦然心动。

那时我常想： 每年只要能够吃一两回樱桃，这一年就算没有白过。

我对樱桃的酷爱， 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女儿。 于是， 每到樱桃成熟季，买樱桃、吃樱桃成就了我与女儿最浓烈的情感交流。 母女俩甚至开展过画樱桃、制作樱桃拼盘、背樱桃诗句、写樱桃文章的大比拼。遗憾的是， 与女儿一同欣赏一树樱桃带雨红美景的愿望，却因各种原因，一直被搁浅。

父母搬回老家居住后， 收回邻居代种多年的菜地。 邻居也将菜地边上一棵挂果数年的樱桃树赠与父母，以答谢送地之恩。赏樱桃、拍樱桃、摘樱桃、给孩子寄樱桃，成为全家人暮春时节最隆重的事情。

为了收获最鲜亮、 最饱满、最完美的樱桃， 母亲和父亲轮班值守，与鸟儿们斗智斗勇。父亲性急，鸟儿多得赶都赶不走的时候，他必然会急吼吼嗔怪母亲总爱惯着儿孙们。想象着两位老人拌嘴的可爱模样，我与母亲笑说，反正又不靠它们换油盐钱，就让鸟儿们也吃点吧。母亲爽朗的笑声给了我最满意的回答，其实，我知道母亲对来自土地和自然的万物都有一颗慈悲的心。

周末的清晨，趁露水正浓时回到老家，欣赏现实版的“一树樱桃带露红”的美。露珠虽比不上雨珠的繁盛， 但自有其独特的妙趣。风过处，依然落地有声。老家远离工厂废气和汽车尾气，阳光和煦的春日， 天空的蓝黏稠得化都化不开。樱桃树下，春韭油绿，蚕豆鼓胀，新种的四季豆苗、各种瓜苗饱受春露的恩泽，长势喜人。一家人爬树的爬树，提篮的提篮，搬梯子的搬梯子。 父母生怕我们从树上摔下来，千叮咛，万嘱咐。在亲人的陪伴与体贴下采摘樱桃，体验收获和与泥土亲密接触的快乐。我们拍照或录视频，连同父母的小院和我们妩媚的笑颜，打包发送给孩子们。那一刻，屏幕那边和樱桃树下的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如孩子般地纯澈地大笑，甚而欢呼雀跃。

如今，一年四季，呼朋引伴去乡村赏牡丹、玫瑰、桂花等高贵之花已见惯不惊，摘草莓、摘葡萄、摘樱桃等更是各地皆有。 前几天，南充江陵、擦耳的樱桃红了。朋友发来图片，湛蓝如绸的天空中白云如絮，红红的樱桃诱人至极。不必说摘樱桃，品樱桃的愉悦，单单独坐樱桃树下仰望蓝天、白云、碧叶、红果，听鸟鸣，感知春风轻抚，都会让人沉醉不知归路了。

也许爱樱桃， 是源于爱这人间美好的四月天。 当一个人内心生出热烈，像一个孩子或小动物一样，钟情于山水自然， 俯身聆听花草树木和大地的声音，生命又怎会乏味呢？◎陈玉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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