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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闲书一壶茶 ——代序高隆才《今生无憾》

来源:四川经济日报 2017-12-13 02:37   https://www.yybnet.net/

□ 龙云

刚断断续续读完高君隆才厚厚的自传体散文集《在日子中写日子》,他的另一部26万多字的长篇自传《今生无憾》又摆在了我的案头,这速度委实让我悄声一叹。如果说前者是他人生的片段剪辑和点滴感悟,那么后者真的是把他一生的基本状态聚焦得既详实生动又淋漓尽致。

捧读熟识朋友的自传,竟然有不断的惊喜和收获,让我不仅在历史的纵深处见到了成长路上的高君,也在生活的细节里遇到了真实生动的高君,他的故事绝非仅是他一个人的风景,时代大背景社会小家庭,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历史”并非一句口头禅。是的,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是一条线索,引领我们通往更加宽广的社会和更加深邃的人性。

翻阅高君的人生,虽然不可避免地要感叹时光如指上流沙,有种活着活着人就老了的些许伤感,但更多的却是有种看着看着花就开了的惊喜和走着走着路就宽了的欣慰。这既是高君跌宕丰富的人生经历所致,也是他妙笔生花的艺术魅力使然。

我与高君认识虽久,却交淡如水。

那是30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天,在通江县城的县委招待所,时任县委宣传部部长的高君和冯世连老师热情洋溢地设宴款待我这个游学在外的穷学生,只因我的一篇发表在《通川日报》的小文里写到了通江。自此和那个生得一副白面书生样子的高个子部长结下了亦师亦友的情谊。30多年来我们虽从未中断联络,但对他的人生经历实在是知之甚少。

身为官员的高君,总是给我一种飘逸的仙风道骨之感,每每见到他都让我禁不住想起马致远笔下的古道西风瘦马,尤其是他那张因表情过于丰富夸张的脸上,皱纹火力过猛地包围了他的额头和眼角,令他笑里含愁乐中带苦,活脱脱一副古代文人耿介、孤傲、清高的迂腐形象。他能在县教育局、宣传部、地委宣传部和地区广电局的行政走廊里平平顺顺地走到今天,正如他自己在《三十年风雨兼程》里所总结的那样:就个人而言纯属机遇,平心静气地思量,我认为世事还是较为公正公平,用人之道还算唯才是举,我的出身,我的家庭,我的为人处事,用今日的眼光来衡量,有啥能打动某些当权者?我只敢说我有的仅是一点诚实、一点学识和一点敬业精神,我怎能不感谢命运之神的“慧眼”呢?

也许正如他自谦的这样,就是靠的他这一点点诚实,一点点学识和一点点敬业精神为他赢得了完美人生。

因为湖广填四川,高姓祖宗万里迁徙,长途跋涉中,四川仪陇县一个名叫板桥沟的小山村接纳了这户远道而来的客家人,从此他们在这里坐拜他乡为故乡,安营扎寨,开枝散叶。

70年前高君就诞生在这里。

儿时的高君在这里度过了他幸福而快乐的童年,中年得子的父亲视他为心肝肝肉蛋蛋,还有母亲的宠爱,大爸的护佑,都给了他甜蜜而又温馨的记忆。使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的孩子的童年生活,也许在物质方面不如今天丰盈,但却有着现在的儿童们无法比拟的童趣和自由,让我这个在大巴山下土生土长的人在他的笔下找回了自己久违的童年。那段岁月是如此的美好,那样的经历是如此地引人入胜而又妙不可言。更让我惊奇的是作者的记忆力,那些看来异常平凡的生活里的小事——一个远房亲戚的造访,一次随母亲的远足,一支自来水笔的故事,点点滴滴全都成了最美的回忆和最生动的画面,带给我们共同的回忆和感受。

高君的童年是令人羡慕的。虽然那位充满智慧特别勤劳的伟大父亲高国兴常年在外,但巴巴(大爸)高国祥却替补了父亲的角色,诸如祭祀祖宗这等庄严而又重要的活动巴巴都要带他这个小大人出席,表面上看似仅仅让他感觉自己的重要性,实际上潜移默化地教给他懂得感恩和懂得敬畏,尤其是巴巴的有一句教化:不要把书本纸笔随意乱放,否则会得罪孔夫子(圣贤)。

这些日常生活里的身教言传让他至今没敢忘掉自己的启蒙老师陈尚经:40多岁的陈老师高个、方脸,浓眉下炯炯的神光中带着长辈的慈祥,嘴边有着一圈短短的胡须,头戴八角黑呢帽,身穿四个衣袋的浅栗色中山装,胸口的衣兜上别着一支闪亮的自来水笔,下边的两个大些的衣兜里常鼓胀着他的叶子烟、火柴及烟斗之类,宽松了点的白底黑布鞋走路时常发出“啪啪”拍地的响声……

这是一种多么温暖的记忆啊,它让人间的深情得以代代传承。

其实很多东西和事情我们都见过也经历过,只是我们不懂得珍惜,随意丢弃,而高君却在平淡的日常生活里发现了美学和诗意,他将那些一地鸡毛的琐碎捡拾起来并完整地保留下来,用文学的丝线将它们串成了美丽的项链并随身携带。这才让我们在《今生无憾》里分享了他初次去外乡蔡家沟外婆家的新奇,知道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人竟然出嫁十多年才第一次回娘家,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爹亲娘,这期间有多少相思的泪水和午夜的梦回啊!令人不禁陷入深思:是什么东西可以将亲情这么决绝地阻隔?难道仅仅是山高水长吗?

在这次回外婆家的乡场上,少年高君巧遇同姓高光校长的喜悦,饭饱汤足后倒在高光干净的床上睡着后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的惊骇——“我的衣服是否干净、那双脱去鞋子的光脚有无泥土、衣服上有无虱子”之类,在这样的字里行间,我们读到的不仅仅是童趣,还能读到作者小小年纪就懂得,懂得做人最基本最朴素的自尊和自律。

正是这次远足打开了少年高君的视野,高光热情的招待让他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主人温馨干净的宿舍、餐桌上跟过年一般的饭菜,使他幼小的心灵中朦胧地察觉到较之自己农家小院的差异;只不过那瞬间即逝的闪念如蔡家沟山梁上无边无际的云霞,瑰丽中分明隐含着虚幻。但至少让他明白了,四年村小上完不能学村里的其他孩子回家放牛,一定要继续读5、6年级。

果然,他的书读的很好,小学初中高中,顺顺溜溜,但高中毕业时一场病魔夺去了他高考的资格。辞别故园,三进通江,虽有着甜蜜的童年,充实的中学岁月,但更多的是青春期的迷茫和被病魔困居乡村的苦闷,在那些前途渺茫内心孤独的代课生涯里,他庆幸地找到了自己苦度黑暗的方式——阅读。他从各种渠道借阅或买来很多书籍,躲在大山深处的书斋里埋头苦读,以此安放漂泊的青春和流浪的灵魂。正是有这份在严寒的冬天守望春天的梦想和坚持,为他后来开启了顺风顺水的人生旅途。从一个乡村代课教师成长为一个地区级分管宣传文化的优秀领导。

纵观高君的人生,可以说是读书改写了他的命运。

按他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他一生中有两个十年最让他满意,一个是所谓“文革十年”,一个是“退休十年”。这两个十年才是他人生最自我最享受阅读快乐的黄金岁月。

“文革十年”,所有人都忙着“闹革命”去了,他却躲在山高皇帝远的沙溪乡下,如饥似渴地读书,因为书籍的极度匮乏,他只有淘书(在废旧收购厂)、借书、偷书(托各方朋友同学从各大图书馆趁乱拿书或借阅)看,古今中外,文史哲、政治、经济等什么书都看,很多时候因为受借阅时间的限制,只好在煤油灯下挑灯夜读通宵达旦甚至手抄留存。这种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的大量阅读,给他日后的文学写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令他在生活和工作中受益颇多,读懂人生,万事通透。

退休后的高君既无“西边夕阳已西沉”的沮丧,也无“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失落,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和鸟落林间的逍遥,真可谓完美谢幕,华丽转身。这十年也是他人生的第二个黄金岁月,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大段大段的完整时间,他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渴望已久的生活——半卷闲书一壶茶,静待时光染白发。

退休十年也是他写作的高产期,继《巴山情思》《回望故园》两部散文集之后,这十年竟又推出了四部作品,散文集《巴河闲笔》和《在日子中写日子》,长篇小说《金匣溪》和传记文学《今生无憾》,他在带给我们精神享受的同时也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才气厚积。

众所周知,高君的《今生无憾》并无“以身立德,以传立言”之意,这只是他感恩父母感恩上帝的心语,不忘人恩,不记人过,检阅人生,反省自己,是作者对一路走来的亲朋好友、师长领导、同学同事的深情答谢。放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尽管它只是历史波澜中微不足道的涟漪,但却是一部实实在在的可触摸可呼吸、有温度、有情感、有细节的个人历史,真实而又生动地再现了高君独一无二的人生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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