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走威远银厂沟

◇樊碧贞

一直认为，好的地方是有其独特气味的，譬如威远县新场镇银厂沟；而好的时光是带着香气的，就如这浅夏的清晨。

绕过之字形山路，一呼吸到山野里清新的空气，“天高云淡”老师就说他被空气“呛到”了。这话，初一听，感觉有些不妥，细一想，就品出几分味来。“呛”，表示吃、喝某种东西过猛的一种反应。试想此物必然有其佳处，要么色美，要么味香，要么必需。一般空气本是无色无味，只因此时万木并秀，草荣花茂，各种植物气息混合碰撞，形成一种复合的香息，幽幽而来，萦绕在鼻子周围。若呼吸者用力过猛，自然会被“呛”到。因此，我们对此行更生急迫，全然不顾雨珠儿已滴落成行。

水泥小路蜿蜒在半山腰，我们走走停停，生怕错过了翠绿满山野的每一幕。小路两边，涌出大片白莹莹的花朵，裹在绿裙子里，在光影中奔跑，如浪花跳跃。长于摄影的好友说，这些鱼腥草花照片完全可以做屏保了！走在队尾的我一听，蹲下去看了它们许久。

在连连的催促下，我们到达手爬崖处。我们当中有几位以前来过，知道这段路最险，于是提醒大家先收好雨伞和拍摄器材，然后很小心地顺着石梯往沟里走。因为长期被树木荫蔽，这段路多生有青苔，又因为刚下过雨，湿滑，更不好走。“飞天姐姐”摔倒在地，好在无大碍。后来，我们行走的速度更慢，每一步都更加小心。等到了平缓地段，大家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天光依然有些晦暗，厚厚的阴云罩在头顶，但眼前的景致却渐入佳境，就连刚摔倒过的“飞天姐姐”都说，这么美，摔一跤也值，一点不后悔。

沟里绿如深潭，每一片叶尖上都噙着透明的水珠子，风一晃就坠落。人走在林子里，听着四面滴答的声音，呼吸着草木浓郁又清冽的气味，觉得自己也渐渐透明，随时会消失在这一汪绿潭里。

绿潭中高的有竹和树，矮的有草和藤，它们攒着劲儿绿，那份翠绿通透，于光影交错间缓缓铺开，深情反复，惹人着迷。而自手爬崖而来的山溪，潺潺不息。那流水时而急、时而缓，时而隐于深草下、时而躲进幽石中，到溪沟两边相接处，突然安静下来，愈发明澈，有着刚出土的宋瓷般的幽秘光泽，朋友忍不住直接掬起来就喝。

沟里的竹，多数是楠竹，间有慈竹、斑竹。楠竹主要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所植，山涵水润，渐成规模，成就今日威远之“竹海”。

竹上原来也积了不少的雨，倏然间被我们的脚步撩翻，被欢歌碎语撞翻，滴滴答答从空中飘落下来，像一串跃动的音符。这让我们想起小时候，走在前面的人故意摇动竹子，洒小伙伴一身水，被淋湿了的也不恼，欢快的笑声穿出林梢直上云霄。今虽不复儿时，但童心仍在。这一片竹林，大概也留住了不止一辈人的记忆。除此之外，隐约还能嗅到竹的清气。这使我纳闷，一个靠土地和庄稼吃饭的村庄，村民何以还有那份儒雅、闲适的性情，去栽种这么多楠竹呢？这是个谜。

我们边走边唱，畅享这无可比拟的绿。幽静的角落没有车马经过，感觉整个银厂沟都是我们几个人的了。

攀上手爬崖，太阳出来了，把远近的山色真实地推送到我们眼前。崖边有几棵松，还有棵老杨梅树，枝叶稀稀拉拉，却意外地挂着几颗杨梅，微微泛红。树下过来的风带有凉意，一下子消除了我们爬崖时的紧张和燥热。

这里的植物成百上千，我们能够识得的微乎其微。如果不依靠“识花君”软件的帮助，我们自然是说不出几个的，比如万寿竹、天仙果、九转还魂草、山橿、临时救、柏拉木、假福王草……它们是这里的土著，自然的灾害，变化无常的天气，完全不影响它们在山间繁衍。只要人类不去入侵它们的领域，它们就能年复一年生长下去，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

那株酸酸草，被我们采下，尝过那滋味，才知道，有些记忆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洪流，也冲淡不了。多么希望时间走慢些，让我们与每竿青竹、每棵小草对话，让它们激活遥远的记忆，永远生长在心中的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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