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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麦家的英雄主义

来源:济南时报 2019-04-20 14:12   https://www.yybnet.net/

□新时报记者 徐征

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身上最为人所熟知的标签是:谍战小说作家。《解密》《暗算》《风声》,这些在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界,在中文世界与英语世界都得到双重认可的作品,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名。2019年初,麦家暌违8年、历经5年打磨的新作《人生海海》出版,这一次,麦家刻意告别谍战写作,回望故乡与童年,讲述了一个洞悉人心与人性的故事。

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获得让人惊叹的东西

2018年10月,一场备受瞩目的“麦家之夜”在著名的法兰克福书展举办,英文版《三体》的出版方、英国最佳独立出版社“宙斯之首”(Head of Zeus)拿下了最具有含金量的《风声》的英译本发行权。这是法兰克福书展第一次举办中国作家的个人主题活动。

此前的2014年,麦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解密》曾是当年伦敦书展的头号明星书。迄今为止,《解密》已签出30多种语言的版本,并获得了西方主流媒体的高度评价——2014年被英国《经济学人》评为“全球年度十佳小说”,2015年获美国CALA最佳图书奖,2017年被英国《每日电讯报》选入“全球史上最佳20部间谍小说”。

英语文学界的读者为什么会如此认可文化传统迥异的华语小说?麦家三部小说的英文译者米欧敏如是回答:“麦家小说中所拥有的都是被深深伤害过且有缺陷的个体,但是他们经常会以牺牲自己作为巨大代价,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获得让人惊叹的东西。《风声》真的是一部非常精美的小说。这是一个所有证人都在撒谎的犯罪故事。麦家本人将这部作品称之为是他自己版本的‘密室之谜’。英语读者可能不熟悉历史背景,但我认为这不是很重要:因为它是一个谜题故事,读者会沉浸于尝试去发现有什么事情发生。”

米欧敏敏锐地捕捉到了麦家小说中最迷人的特质:人性,智力,以及英雄主义。

在麦家的小说中,有世俗阳光无法光耀的幽微的世界,有点石成金的不世出的天才,有挽救国家民族于危难之际的英雄,所有这些集于一身,便如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给予《风声》的获奖词中所写:麦家的小说是叙事的迷宫,也是人类意志的悲歌;他的写作既是在求证一种人性的可能性,也是在重温一种英雄哲学。

《暗算》在2008年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同年,《风声》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中国影视的谍战时代更是籍由麦家的《风声》《解密》开启。这使得麦家无论在严肃文学还是通俗文学的范畴,都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标杆。

与很多主旋律英雄主义小说所不同的是,麦家笔下的英雄主义,呈现出文学本身所带来的美感。无论是人物的性格,还是情节的打造,想象丰富、逻辑完美,充满着智性的光芒。

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

然而,麦家本人并不想被定义为谍战小说作家。关于新作,他本人将之称为“一场义无反顾的告别”。在写作期间,他曾透露,“我正在写一部对我来说罕见地具备人间气和血肉感的新作”。

人间气和血肉感,正是麦家为摆脱谍战写作者标签所做的努力。

在《人生海海》中,麦家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自己的故乡,将叙述者“我”设置为一个10岁的少年,以少年之眼、之心,描述了一个大时代中的人心和人性。

而主人公则从天才英雄转为普罗大众。麦家说:“11岁那年,我和同学一起到生产队劳动,远远地看到一个挑粪的老人。身边一个稍大点的同学说,‘别看他现在这样,他以前可是上过朝鲜战场的,打仗的时候……男人最重要的地方受了伤’。”

这就是《人生海海》的主人公,他的名字可以忽略不计,有人叫他“上校”,有人叫他“太监”。他做过国民党军队的上校,也曾上过朝鲜战场,“我”看到的,是立下过传奇战功的“上校”的刚毅、理性、开朗、智慧,充满着强烈的性格魅力,而村中则流传着关于他的隐秘传说,他从不反驳,任人耻笑。

1964年出生于浙江富阳的麦家在童年时代曾经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而受到过伤害。他在一次访谈中谈及写作——作家不是因为内心扭曲而写作,而是用写作来抒发和抵抗内心所受的伤害。麦家说,如果没有写作的排解,可能早就死掉了。

尽管“上校”不是麦家传统谍战小说中天赋极高、个性十足的天才,但他依然展现出麦家心中的英雄主义,这个穿行于时代大潮中的小人物,保有着乐观的精神和卓绝的道德。

“人生海海”来自一句闽南方言,形容人生像海一样复杂多变、起落浮沉。麦家说,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你说那是消磨、笑柄、罪过,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义。”

回到童年与故乡与自己和解

尽管并非谍战小说,但《人生海海》还是保有着麦家文学的一贯品质:颇具张力的叙事节奏,层层推进的结构,性格各异的人物群像。

除了“上校”之外,《人生海海》还有一群在人生之海中游弋的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爷爷、重情重义的老保长、隐忍承担的父亲、在“人生海海”中成长的“我”、可怜又可恨的小瞎子、为了爱情中自杀的林阿姨等等。尽管并没有谍战小说的密码世界的奇诡,但麦家小说依然保持着厚实的密度,小说由人而起,在人性的复杂较量中,环环相扣,层层解密。

“上校”到底是不是“太监”?他的小腹上到底刻了什么让他不惜付出生命?每一个人,都在由“上校”生发出来的故事中,在“人生海海”中,经由自己来完成对自我的救赎。

村中最智慧的老人“爷爷”,为了不让家族背锅而出卖了上校,反而遭受更多流言的打击,最终自杀谢幕;

作为“上校”的朋友,“父亲”则背负着背叛的原罪,终生以己身承担所谓的罪孽;

林阿姨因为误会出卖了上校,却在误会解除之前就以爱原宥了上校,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也放过了自己。

而一生苦难却依然磊落的上校,因为那个丑陋的文身要被粗暴揭开而疯了。然而只有他,在用胆识和智慧无法好好活着之后,却以失智者的面目,安然地活到了白发苍苍,有爱陪伴,寿终而去。他毕生保护的屈辱的文身,被林阿姨文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树。

在这个貌似残酷的小说中,几乎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与自己达成和解,除了小瞎子——被“上校”剥夺了说话权利的小瞎子在学会使用QQ后,终于可以自由地抒发,却还是选择用编造的谎言来伤害“我”。从这一点说,只有小瞎子,彻头彻尾地输掉了自己,输掉了人生。

在《人生海海》中,麦家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自己的故乡,还原了童年的生活环境和心境,“我”一路成长,这何尝不是65岁的麦家与童年时那个受伤的自己的和解,“潮起潮落都是人生的历练,每个人都跑不掉的,一定要爱上生活。”

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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