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

□黄健源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唐朝的崔颢登上黄鹤楼赋诗一首，写尽了多少人的乡愁，传诵千年。黄鹤楼是在武汉，这个我待了六年的城市。2005年9月，不会说半句普通话的父亲陪我坐火车来到学校，中午在广八路边的一家小店，尝到了这座城市的辣味。父亲把我安顿在宿舍之后，还没来得及带他在校园里走走，当天下午他又赶火车回广东了。

在武汉的六年，黄鹤楼上去过三次，都是陪不同的同学或朋友而去。站在楼上，望着浩渺的长江，当时并没有感受到诗人当年的愁绪，只是想着，逛完黄鹤楼，接着该带朋友到汉口逛逛了。就这样，在武汉的日子匆匆流逝。只是在若干个清晨或傍晚，在宿舍楼顶或是操场里，我想家了，也许这就是乡愁。

我家距离武汉恰好一千公里。在这座广东小城，我一直待到了19岁。时值青春年少，高三填报高考志愿时，我选择了武汉一所大学，这也意味着开启一段漂泊的生活。在校园里，对父母的思念只能诉诸电话。当时觉得手机话费还是挺贵的，为了节省电话费，我成了宿舍门口那家电话超市的常客。人在他乡，时常回想过去曾熟悉的生活，父母为我成长付出太多了，教我如何不挂念？

小时候，家乡广袤的田野是我和小伙伴们撒欢的地方，在田里可以抓蟋蟀、蚱蜢，在树上可以捕天牛、鸣蝉，在河里可以钓鱼、洗澡，童年过得如何自由烂漫，童年的调皮捣蛋也让父母伤透了脑筋。

记得在上学前，我有一次偷父母放在抽屉里的钱来买零食，被他们发现了，拿竹鞭一边抽打我的小腿，一边问我“还敢不敢？”在五六岁的时候，蛮不讲理的我还搬起板凳砸向母亲；顶撞的时候，曾抄起墙角的镰刀举得高高。如今想起来，让我汗颜不已。

上学后，我的注意力竟开始转移到学习上了。在我六岁多的时候，我入读了家乡的一所乡村小学。按照学校的规定，在上小学之前，上了一年的学前班。在学前班的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我面对老师的各个问题自然答不上来，而上过幼儿园的同学却对答如流，洋洋得意。到了期末的散学，老师表扬的同学名单念了一大串，到最后也没有我的名字，这让我感到很失落。

也许是学前班没有受老师表扬刺激了我，后来在一年级一次中段考，我的成绩一跃成了全班前三名，自此父母开始对我提要求了，有时成绩跌出前三，就会让我好好反思，有时还提出严厉批评。

大概从四年级开始，父母对我的要求放宽了不少，此后未曾因成绩对我苛责，反而经常劝我不要把成绩看得太重。但是，父母越是这样，我越不敢放松。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懂事的我慢慢知道父母的不易。

父母在农村种田、在工厂做工几十年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在工厂转制后一度失业，现在还没到退休年龄的他，又回到当初那家工厂当保安——那是他奉献了青春岁月的工厂，现在的工资还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时候的千把元，昼夜颠倒的工作时间让父亲满脸疲惫和沧桑。

正是父母含辛茹苦地挣钱，才把我和妹妹养大，并供我们上学读书。直到今天，他们日常生活还节省得可怜，除了在工厂上班，每天下班回到村里还有做不完的农活。然而，在我求学的十多年里，父母在生活上却从未让我担心。母亲说，“只要你有本事，就算读到博士，我们勒紧裤带也要供你读。”

时光荏苒，就这样熬到了我研究生毕业。2011年，我终于从武汉回到魂牵梦绕的广东，在广州一家单位工作。面对熟悉的话语、熟悉的生活方式，当时我想，今后终于不用漂泊在外了。

让我坚定回广东工作想法的，是我大三经历的一件事。当时我在广州一家公司实习，看到一个老家在福建的同事每天午饭后休息，总会拿出手机对着儿子的照片凝望。他说，儿子刚满一岁了，在老家让老人带着。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老家看孩子了。

的确，随着城市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城市谋生，却远离了家乡和父母，以至于孩子也不能留在身边成长。我庆幸自己的童年虽然物质贫乏，却有父母的陪伴。

游子思归，就这样一种心理让我到老家的县城买房安家，一个距离我们村子30公里的地方。慢慢地，我习惯了县城里的生活。慢慢地，平时繁忙的工作让我无暇问候父母，电话比起在武汉读书时打得还少了。在节假日里，还有琐事困身，少有回到家乡。

现在，与家乡的空间距离如此之近，却让我感觉越来越远了。

我想，我终归是回不去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故乡。作者单位：广州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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