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海子 徐明旭

是谁在清晨碰落露水，浅唱低吟，温暖苍凉？婉约的曲调穿透黎明的喑哑，从此，木铎声声响大地。

是谁在黄昏扑向泥土，以梦为马，绝尘而去？飞扬的姿态冲破晚霞的微光，于是，春天被花朵拒绝。

阅读海子，除了惊叹于他独特的诗歌路径和敏锐的艺术直觉，更重要的是，收获一份精神的纯粹与宁静。

对自然与生命的礼赞是海子早期诗歌的主要内容。村庄、麦地、雨水、河流、少女、母亲乃至祖国等一系列意象，无不显示出诗人对农耕生活的无限热爱。从《亚洲铜》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人在对自然与生命的礼赞中，完成了精神的炼狱与救赎。“你是我的哥哥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谣曲》），“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它自己”（《日记》，“天黑了，下着雨/我坐在水上给你写信”（《遥远的路程》）……海子的语言充满张力，想象丰富、独特。

对理想与信念的坚持是海子诗歌的另一内容。由于海德格尔“世界之夜”哲学命题的提出，关于人类生存图景的描述变得异常悲痛。而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海子显然在内心深处存留了一份对理想生命与精神操守的坚持。“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与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祖国，或以梦为马》），“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次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夜色》）。海子曾称法国诗人兰波为“诗歌烈士”，而当写下“用尽了天空和海水的长诗”后，他也决然地加入了这一行列。

尼采终其一生只说出了两个字：孤独。这里的孤独不是庸常生活中的无所依恃，而是对存在本身作形而上的思索与审视之后所感到的精神荒寒。孤独、幻灭、野蛮、悲伤是海子后期诗歌的抒情主调。“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远方》），“倾向于宏伟的母亲，抱着白虎走过海洋”（《抱着白虎走过海洋》），“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春天，十个海子》）。在这里，诗人成为了特拉克尔所指称的“大地上的异乡者”。

海子在短暂的生命里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但他的诗歌，尤其是他的死，曾长期不被理解。西川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将越来越清楚地看到，1989年3月26日黄昏，我们失去了一位多么珍贵的朋友……”今天，时间已经证明海子的存在价值。我时常想象，千百年后，当后人在写作文学史的时候，他们可能这样写，“共和国时代曾有过一位伟大的诗人，他用生命写诗，恰如梵高用生命作画，莫扎特用生命创作音乐……”。

我曾很长时间不读海子，因为每次读都是一次精神洗礼，让我感到内心的隐秘疼痛，我知道，我已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想起了哲学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并以此祈祷海子在彼岸世界拥有安魂曲——

“……与其孤身跋涉，不如安然沉睡/何苦如此等待，沉默无语，茫然失措/在这贫困的年代，诗人何为？/可是，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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