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前胸暖 围炉夜话长

温月

1978年春节将至，楼院内外一派忙碌：住户们或采买年货，或张贴春联，或打扫“扬尘”；军属家的门楣全都贴上了“光荣之家”的横幅，红花图案配烫金大字，喜气洋洋；最热闹的是推汤圆，一台石磨几家轮转，你方用罢我家上，咕吱咕吱整天唱。楼下的杂货店，从开张到关门，购置年货的人们总是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也有个别稳得起的人，这时才捏着纸笔，慢悠悠地抄写着店前张贴出的“春节供应号票”。

此刻，我和邻家伙伴李明想的却是“大年三十怎么过？”摆谈间李明透出信息：他家新买了钢炭。“嗳——”提及钢炭，仿佛点燃了李明的“灵光”，他立马兴奋起来：“干脆这样，约几个朋友在我家守岁，耍个通宵！”好吔！我当然点赞。儿时即知除夕守岁是中国春节的传统习俗。但小娃儿想熬夜，纯属妄想，家长一句“有损健康”便足以掐灭任何希望。如今成年，终于可以“继承传统”了。再者，有了钢炭，就有了火烤。大年三十，炉边夜话，既有“火烤胸前暖”，且无“风吹背后寒”，对于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来说，不啻一桩乐事！更何况李明单身一人，还独居一屋，呼朋唤友，除夕守岁，既不叨扰家人安眠，又无父母约束拘谨，双方共赢，各得其所。

除夕夜终于在我们的热切期盼中到来；两位朋友也如约而至。屋外，夜色渐浓，屋内红彤彤的炉火燃起了，散发着钢炭特有的烟味，让人顿生暖意；小木桌上堆放着香喷喷的炒花生和葵瓜子；人手一杯浓酽的花茶，香气袅袅。守岁，就在四个人的炉边闲聊中开始。四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风华正茂的年岁，或初入职场，或尚待就业，或打工谋生，且清一色的单身汉子，话题自然离不开工作、前途、友谊乃至爱情。说到激动处，没有酒，便端起茶杯猛呷一口。话至高兴时，又齐扑扑拊掌大笑，全然不顾已是万籁俱寂。或许因为过年，被惊扰了睡梦的邻里默默地包容了几个年轻人的任性。

坐得久了，不免有些酸软，便起身到临街的窗前，一边伸腰展臂，活动筋骨；一边探首窗外，打望四周。弥漫寒气中，长街杳无人影，房舍黯无灯火。“呵呵，恐怕现在周围团转就只有我们几个在耍通宵喔！”记不清是谁在此时“有感而发”，可话音刚落，就听得对面不远处的临街平房里陡然响起了高亢的京剧唱腔：“穿林海，跨雪原……”声音略显稚嫩，但中气很足，韵味也够。“好！好！”一段唱毕，亦有喝彩声清晰传来。闻之，我等不禁相视而笑：嘿嘿，莫道君未歇，更有不眠人。

不觉已至清晨5时。浓茶成了淡水，眼皮亦有些发沉，炉中火也因炭火告罄而渐渐熄灭。楼下街头，清洁工人的扫帚划着路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天将亮，于是有人提出上街溜达溜达，清醒清醒头脑，权作起早散步，得到一致赞同。

一行四人步出楼院，沿东城根街向南。走到与人民西路相交处，见旁侧的牌坊巷巷口的那家“老虎灶”，为了那些忠实的“老茶客”，大年初一也未歇息，早早地开了门。硕大的灶头上，十数把铜壶随着灶膛里熊熊的炭火，呼呼地冒着热气。大家本想去喝碗早茶，可又觉得年纪轻轻的，整得像老爷子那般有点笑人，算了！遂转身朝东，沿着人民西路，向人民南路广场走去。

大年初一清晨，广场全然不见平时的喧腾，沐浴着璀璨的灯光，宁静而安详。唯有观礼台两侧的一面面红旗，在凛冽的晨风中哗啦啦地飘扬，仿佛在告诉人们，今天是个好日子。

东方曙色初露。我们漫步在广场，送走了除夕守岁的不眠之夜，迎来了1978戊午马年的第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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