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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心流” □赵昱鲲

来源:淮河晨刊 2018-03-14 13:10   https://www.yybnet.net/

第一次读《心流》这本书的时候,我印象并不好。那是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积极心理学研究生的时候,作者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是我们的授课老师,要求上课前先把这本书的前三章读了。当时学业很重,我读得很快,这样读下来,当然收获不大。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来此前在别的书里已经读到了对心流的介绍,因此在读这本书时,反而失去了惊艳的感觉;二来我是理科出身,一直反感文科借用量子力学、相对论等理科概念,来为他们的理论背书,《心流》里“精神熵”的这个比喻,让我觉得相当不伦不类;三来,我很快发现心理学研究的局限性,非常警惕把在特定条件下做出的科研结果,无限扩大为普适规律。米哈里把心流应用到娱乐、人际关系乃至人生意义上去,在我看来就有“手里有把锤子,看见什么都是钉子”的嫌疑。

当然,对于心流的核心概念我是认同的,因为我自己在创造、学习、踢球、玩游戏时就经常经历心流。我完全认同米哈里对它的描述和研究,在生活中,我也采用书中建议,用“明确目标”“即时反馈”“匹配难度”三个原则来改造一些任务,使我能在其中产生更多心流。

但是,对于《心流》这本书,我的评价仍然不高。在给别人推荐积极心理学读物的时候,这本书排得比较靠后,只是因为心流实在是积极心理学里太重要的概念,所以不得不推荐。

四年后,我回国讲授积极心理学,心流自然是绕不过去的一课,我就把这本书重读了一遍。“输出是最好的输入”,为了教别人,我逼着自己必须真正理解米哈里在说什么。这一遍,我大为惊讶,对这本书的观感彻底改变了。

首先,我发现,“精神熵”其实是个绝妙的比喻。熵是指一个系统的混乱程度,越混乱,熵值越高。人类大脑里的念头像分子一样,时刻万马奔腾,如果没有节制、训练,你的心就会经常处在这样的混乱状态。虽然你意识到的可能只有少数几个念头,但在潜意识里,却有多得多的念头在相互冲突,在争夺你的注意力,在试图引导、影响你往南辕北辙的方向走。这个时候,你的大脑熵值非常高。

但是,进入心流状态就不同了。你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的任务上,那些无关的念头被完全屏蔽,甚至包括你对世界的意识、对自我的感知,更不用说对别人评价的患得患失、对物质得失的精心计算。你并不是只有一个念头,但所有这些念头都是非常有秩序的,就像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井井有条地组织了起来,高效率地去完成一个任务。这时候,你的感觉就跟“心流(flow)”这个词的英文原意一样,心里的念头就像一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但又从心所欲,冲荡开一切泥石沙砾。正如米哈里所总结的,这就是最优体验。米哈里用液体的水流来比喻这个过程,但在我看来,它更像熵值最低的晶体,比如冰。结构井然,同时又充满能量。

如果一个人经常经历心流,他的心理就会被训练得越来越有秩序,进入心流就越来越容易,即使平时不在心流状态下,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心猿意马。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冥想。经过长期练习之后,你的心灵也会比常人更平静,遇到意外变故时能更快地集中注意力。

所以,第二遍读《心流》时,我完全接受了米哈里的这个比喻。由此向下,后面很多本来觉得牵强的地方也都迎刃而解,不亦快哉。

米哈里对人生意义复杂性的论述,更让我茅塞顿开。

复杂度越高,整合的过程越有意思。为什么人们推崇围棋超过五子棋?因为围棋更复杂,能够掌握如此复杂的技艺、产生稳定输出的棋手,更让我们佩服。心流也是如此。一个小孩子兴趣盎然地算数学题,和一个大科学家沉浸于思考物理问题,他们的体验可能是相似的,但是从旁观者看来,无疑是科学家的心流更宏大、更壮丽,因为它要复杂得多。正如米哈里所说:“伟大的音乐、建筑、艺术、诗歌、戏剧、舞蹈、哲学、宗教,都是以和谐克服混沌的好榜样。”

降熵过程有高下,美有高下,技艺有高下,心流也有高下。原本的混沌越多,整合进去的元素越复杂,这个心流就越伟大。

那么,自然,人生意义也有高下。那些能够整合无比复杂的人生、找到人生意义,整合无比复杂的世界、形成自己的世界观,整合相对矛盾的价值观、形成自己的价值观的人,有最大的“大心流”。

这是我第三遍读《心流》时,得到的最大启示。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本书至少读两遍。第一遍是学习心流的概念、技巧,第二遍则是用心与米哈里对话,体验他的这一曲“冰与火”之歌——火对熵来说是坏消息,它会使熵值升高,但是,它也会带来能量;同样,外界纷扰并不可怕,反而是我们铸成更大心流的能量来源。你是任由外界纷杂扰乱你的内心,使它越来越烦躁,还是吸取其中的能量,改变自身结构,升级为一颗金刚冰?

最后,很高兴这本书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译名,不再叫什么《当下的幸福》或《快乐的真意》了。它的内容和立意远远高过了幸福和快乐。它所推崇的最优体验,不是这点肤浅的感受,而是包含了奋斗、挣扎、咬牙坚持。这才是心流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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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A2版)2018-03-14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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