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春色（组诗）

梨园春色（组诗）

胡晓

梨园

梨园的风是清新的，梨园的月是多情的，梨园的曲是袅袅绕梁的，梨园里的人物是鲜活的……那些个深情的角儿，无不藏着亘古的情愫，让光阴的故事回到久远的从前。

生、旦、净、末、丑的行当，在一方古戏台上，演绎着人世的悲欢离合，跌宕起伏；唱、念、做、打的功法，诠释着梨园弟子，那不动声色的美；苍凉的二胡，刚劲的铜锣，飞扬的琵琶，优雅的月琴，诉说着世间百态。那一草一木的情，一花一叶的意，都在梨园人的一板一眼里流淌。

谁是娥眉淡扫的女子？谁又执一把纳兰画扇？谁又作酒后断肠人？梨园内外也终是一台之隔……

一曲《牡丹亭》在清丽悠远的水磨腔中千回百转，摇曳心魂。一出《打龙袍》在慷慨激昂的西皮流水腔里刚劲有力，激越荡漾。一场《白蛇传》在铜锣声间，可变绿、红、白、黑等，七八张不同的脸……

无论是京剧、越剧、黄梅戏还是评剧、豫剧、川戏……都写意着世间闺阁闲愁、离人相思；写意着梨园春色，永恒的经典……

看 梨园里的角儿 来也！

青衣

低眉顺目靓身姿，水袖一抛莲步移。

不尽红尘台上舞，喜嗔幽怨万般痴。

古戏台上的角儿，数你最美。最美的唱腔，最美的身姿。你不是天上的仙子，灵魂却透着缕缕香气。你是举止端庄，气质含蓄的女子。你是男人的梦，女人的故事，更是托起一个时代的——青衣！

你，挪动莲步，浅笑低眉，都如三月杨花般飘逸。

你，一个云手，一个盘腕，一个转身，几步圆场，恰似微风拂柳般轻盈。

你，一嗔，一笑，一娇羞，一幽怨，都包涵着人世烟火的气息……

听，你一声清婉，便唱得世间姻缘聚。

看，你一展水袖，便挥去红尘千古愁。

西厢月下，是你皓腕抚琴？马崽坡前，是你魂断青天？清风亭上，是你泪洗亭阶？

台上你青衫鼓荡，亦真亦幻，唱尽人间千般苦……

台下我数尽红尘，隽永情愫，听来尘世万叠殇……

刀马旦

锣鼓喧天风卷旗。顶盔惯甲出征时。

从军挂帅英姿舞，女子豪情写入诗。

戏台之上，幔布轻启。谁，一身戎装，手拈雉尾，绕着圆环，把那阴嗓，掉得又亮又宽，又脆又甜！那咿咿呀呀声里，可曾是你等了千年的眷恋？

疏朗的清韵，唤醒了旧梦里的古戏台。那声声铜锣皮鼓，敲开了那一段段瑰丽故事: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樊梨花平定西北……

犹见，戏台之上，风卷战旗，黄沙满天，挥舞之中，你顾盼生姿。一个转身，一个回眸，便风烟俱净。一指一望，一进一退，一个花枪，便绝胜千里。

武打、起霸、趟马，你气满神足；走边、圆场、扑跌，你巾帼不让须眉；娇羞嗔怒、攒眉，你又绝代风华！

绛唇皓齿，凤目含威，那万般风情，只在你眨眼之间。“火爆”与“英武”也把你威武气魄，飒爽英姿给彰显。

那些旧时的辉煌，早已被流年踏得凌乱。而你，仍在那一方古戏台，背插七彩长羽，和着咚咚锵锵的鼓点，诠释一个俊美的角儿——刀马旦！

小生

文绣蟒袍折扇摇，皎如玉树画中描。

举殇辽望孤松立，醉了百花杨柳腰。

一湾静水倒映的古戏台，盛着唐时月，宋时风，三列国的梦。那台上的少年，咿咿呀呀，把斑驳的心事，散作花雨漫天。

那浓妆重彩之下，依旧是你清秀，英俊的脸。那华美戏服里，缝合着的是你前世今生的缘？你唱过了《荆钗儿》，又唱起了《穆柯寨》。你歌尽了《西厢记》，又唱断了《白罗衫》。你唱得“天道终酬信”，唱得了“绝世好姻缘”，你唱得“红尘相思引”，唱得了“佳话千古传”。

只见，那一撩衣，一挥袖，一段西皮流水，就羞了百花，醉了春风。一抬首，一甩发，一个激越飞身，就亮了舞台，惊了众目。

你踉跄的“醉步”，疼了多女子的心。

你失足的“滑步”，乱了多女子的情。

你飞腾的“云步”，慌了多少女子的神……

一把折扇，在你指尖，飞舞成蝶。一杆银枪，在你手中，翻腾如莽。而那一纸的深情，却让你肝肠寸断。

吟瘦月，望双星，叹伶仃。此情谁与？

咿~呀~我的——小生！

老生

博带峨冠八字行，侠风肝胆众人惊。

几声更鼓千山远，唱尽帝王尘世情。

雪虐风饕，折胶堕指，也敌不过你，吊起嗓儿，打着旋儿，把几分厚重与沉稳，挥洒在那一方戏台。

唐三千，宋八百，数不清的三列国，哪一出里会没有你的影儿？在光阴的域度里，依旧有人，默念你的名字——老生！

瞧，那一方戏台上，是你，迈着八字步，亮着真嗓，唱出了义士忠勇的义薄云天，唱出了救世英雄的侠风道骨，唱尽了帝王圣贤的忧思远虑……是你，唱出了一代又一代士人的寡欢与沧桑！

你是，峨冠博带，羽扇轻摇，知晓天下事的诸葛亮；你是，头戴纱帽翅，怒目圆瞪，夜审潘洪的寇准；你是，挂三绺白胡，挥舞大刀，定军山里的黄忠；你是，陶谦、张广才、宋江……

台上，你一个沉思，几声更鼓，方已天明，你一个圆场，就走了十万八千里。我极力地去追赶，终只见你消失在尘埃里，只剩得一张涂满油彩带着髯口的脸，在眼前漂浮，变化——或威武，或和善，或睿智，或深沉……

西风烈烈，那方戏台怎少得了你——老生！

丑

花脸一声帷幕开，讥嘲怒骂笑皆来。

俚言道尽人间事，真假是非谐戏台。

月黑风高放火天。你从城墙之上，翻身而下，落地无声。我来不及说一声:来者何人？你已飞身台前。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你“二挑苒”的小花脸。你一出场，便惊得四座哗然。瞬间，满堂的欢笑，满堂的喝彩！哦，丑——来了！

花俏杂乱的穿戴，让你足够的癫狂与滑稽。

明快爽脆的念白，又是那么的亦庄亦谐。

勾、挑、滑、抹的唱腔，却又这般的深情并茂。

矮子功，扇子功，甩发功，你无所不能。

插科打诨，自然成趣。嬉笑怒骂，也皆成文。在博众一笑间，你把历史与现实的丑恶揭穿！何丑之有？

有力“喷口儿”，流畅“贯口儿”，自有一份俏美在你口中托出。逗笑，夸张的表情，也被你演得韵味醇厚。虽近俗，而忌俗。

你是一朵独特的迎春花吧？盛开在戏曲的表演之园。你与众不同的才思，注定，把那份执着与真诚植根戏台！

问一声：来者何人？

丑角儿——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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