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夏天的汗珠

■马海霞

旧时夏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得无处可躲。夜里总免不了热醒几次。奶奶说，心静自然凉，躺着不动才能感觉到风从窗外吹进来。

奶奶不怕热，她在棚子里摊煎饼，坐在冒着柴火的鏊子旁，汗珠一颗颗滴到地上，可她还是说，不热，汗多了，风一吹才更凉快呢。

我悄悄跑到太阳地里，等着脸上挂满汗珠，被奶奶发现，一把把我拉进屋里，用扇子呼呼给我扇半天。

“脸会晒蜕皮的，这个傻丫头。”奶奶满是心疼，忙把悬挂在井里的西瓜捞出，“咔嚓”几声，西瓜被切成小块，凉气顿时充满了屋子。脆沙瓤的西瓜奶奶不爱吃，她喜欢吃半生不熟的白籽瓜，切成条腌制成西瓜咸菜，再往咸菜缸里丢几个红辣椒，卷在煎饼里吃别提多香了。

奶奶最会挑瓜，她把西瓜掂在手里，看一下，然后再用手指敲几下，就知道哪个熟了，哪个不熟。每次村里传来“卖西瓜了，又大又甜的西瓜，不甜不要钱啦”，大家都喊着奶奶同去挑瓜，熟的大家要，不熟的奶奶自己留下。

爷爷爱喝酒，喝完酒就骂人，奶奶总是给他伺候完下酒菜后，坐在屋外的阴凉下纳鞋底。什么时候爷爷喝高兴了，不骂了，奶奶才回屋收拾爷爷的剩饭。

爷爷脾气不好，遇到看不惯的事儿，就会实话实说，与人吵架是免不了的事。吵完回家，奶奶知道了就偷偷去跟人家讲和，“别和他一般见识，多担待哈，大热天的，气大伤身，我回去就教训那老东西。”

听母亲讲，我大爷因病去世后，爷爷的脾气就变了，爱喝酒爱吵架，奶奶的脾气却变得越发柔顺了。

那天，奶奶病了，爷爷破天荒地没有喝酒，他把悬在井里的西瓜取出，切好了让我和奶奶吃，我说：“奶奶不爱吃脆沙瓤的瓜。”

“傻孩子，你奶奶呀，就是太善良了，她见那卖西瓜的推着瓜车跑出一百多里路来卖瓜，鞋子都破得挂不住脚了，热得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奶奶心疼卖瓜的，便把他不熟的瓜买下，好让他早卖完早回家。”

小时候的夏天里住着一个不怕热的奶奶，她教会了我心静自然凉，这个“心静”里藏着包容、善良还有坚持。满脸汗珠，热到极致了，便会有风起。夏天就这样在心静和等待中凉飕飕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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