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② | 祖母过世 祖父也老得几乎抱不住我了

领读 | 染

我们将继续阅读萧红的作品——《呼兰河传》。

遇见了慈爱的祖父，看到调皮活泼的儿时萧红，在这个院落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祖母过世

第二年夏天，后园里种了不少的韭菜，是因为祖母喜欢吃韭菜馅的饺子而种的。

可是当韭菜长起来时，祖母就病重了，别的人也没有爱吃韭菜的，韭菜就在园子里荒着。

因为祖母病重，家里来了我的大姑母，又来了我的二姑母，很多亲戚都来了，不知忙些个什么，但非常热闹。

有的拿了白布，撕成一条一块的，撕的那声音响亮极了，旁边就有人拿了针缝那白布；有的给祖母穿上了新衣裳，好像要去人家家里做客似的；还有的在后园门口拢起火来，在铁火勺里边炸着面饼了。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打狗饽饽。”

她说阴间有十八关，过到狗关的时候，狗就上来咬人，用这饽一打，狗吃了饽饽就不咬人了。

家里边的人越多，我就越寂寞，走到屋里，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一切都不理解。祖父也似乎把我忘记了，我从后园捉了只大蚂蚱给他看，祖父头也没抬：“真好，真好，上后园玩去吧。”

我就一个人在后园玩，祖母病重与否、情况如何，当时五岁的我并不知道。

祖母已经死了，人们都去龙王庙报过庙回来了，而我还在后园里面玩着。

等人家把我抱起来，进了屋，我才看见这屋子里的人都不对了，完全不对了，都穿着白衣裳。

再一看，祖母不是睡在炕上，而是躺在一张长板上。

祖母自此就离开了我们。

祖母一死，家里陆续又来了许多亲戚，有的拿着香、纸，到灵前哭了一阵就回去了，也有的带着大包小包，来了就住下了。

大门前边吹着喇叭，院子里搭了灵棚，哭声终日，一闹闹了不知多少日子。

我也觉得好玩，所以就特别高兴。又加上从前我没有小同伴，而现在有了。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共有四五个。

他们带我到粮食房子去，到碾磨房去，有时候竟把我带到街上去，那些地方是已经离开家了啊，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样远。

我第一次见到了大河，那河太大了，我抓了一把沙子抛下去，那河水简直没有因此而脏了一点点。河的对岸是一片柳条林，没有人家，也看不见道路。

不料除了后园之外，还有更大的地方。我站在街上，不是看什么热闹，而是心里边想：是不是我将来一个人也可以走得很远？

除了我家的后园，还有街道。除了街道，还有大河。除了大河，还有柳条林。除了柳条林，还有更远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的地方。

究竟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我越想越不知道了。

祖母死了，我竟聪明了。

小儿学诗

祖母死了，我就跟祖父学诗。

祖父教我的有《千家诗》，祖父念一句，我就念一句。

祖父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我也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这些句子都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只觉得念起来那声音很好听。所以很高兴地跟着喊。

祖父怕我喊坏了嗓子，常警告我说：

“没有你这样念诗的，这叫乱叫。房顶要被你掀走了。”

可我不愿改这习惯，若是不让我叫，我念它做什么？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一首诗，我很喜欢，我一念到第二句，“处处闻啼鸟”那处处两字，我就高兴起来了。

当客人来了，祖父总叫我念诗，那客人也不知听懂了与否，只是笑着点头说好。

就这样瞎念，到底不是久计。念了几十首之后，祖父开讲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祖父说：“这是说小时候离开了家到外边去，老了回来了。乡音无改鬓毛衰，这是说家乡的口音还没有改变，但是胡子可白了。”

我一听觉得不大好，赶快问祖父：

“为什么要离家？离家到哪里去呢？

“我也要离家的吗？等我胡子白了回来，爷爷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我的心里很恐惧。

祖父一听就笑了：“等你老了还有爷爷吗？”

祖父看我还是不很高兴，他又赶快说：“你不离家的，你哪里能够离家……快再念一首诗吧！念“春眠不觉晓”……”

我一念起春眠不觉晓来，又是满口的大叫，得意极了，把什么都忘了。

从此再读新诗，总是要先讲的，没有讲过的也要重讲，久而久之似乎我那乱喊乱叫的习惯也稍微好了一点。

除了念诗之外，我还很喜欢吃。

记得大门洞子东边那家是养猪的。有一天一个小猪掉井了，我和祖父也在一旁看热闹，等人们吊上来时，那小猪早已死了。

那小猪一被打上来，祖父就说他要那小猪。

祖父把那小猪抱到家里，用黄泥裹起来，放在灶坑里烧上了，烧好了给我吃。

我站在炕沿旁边，那整个的小猪就摆在我眼前，祖父把那小猪一撕开，立刻就冒了油，真香，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东西。

过几天又有鸭子掉了井，祖父就又烧好了给我吃。

在祖父烧的时候，我也帮着忙，帮着祖父搅黄泥，好像拉拉队似的给祖父助兴。

鸭子比小猪更好吃，那肉是不怎么肥的，所以我最喜欢吃鸭子。

我吃的时候祖父就在旁边看着，等我吃完了，祖父才吃。他说我的牙齿小，怕我咬不动，先让我选嫩的吃，我吃剩了的他才吃。

祖父看我每咽下去一口，他就点一下头。而且高兴地说：“这小东西真馋”或是“这小东西吃得真快。”

我有时是吃不下去了，可又受着祖父的称赞，偏要说：

“一个鸭子还不够呢！”

自此我对于吃鸭子的印象非常之深，等了好久，鸭子再不掉到井里，有次我看井沿有一群鸭子，我拿秫杆就往井里边赶。可是鸭子不进去，围着井口转，呱呱地叫着。

正吵闹着，祖父奔到了，祖父说：“你在干什么？”

“赶鸭子，鸭子掉井，捞出来好烧吃。”

祖父说：“不用赶了，爷爷抓个鸭子给你烧着。”

我不听他的话，我还是追在鸭子的后边跑着。

祖父上前来把我拦住了，抱在怀里，给我擦着汗，安抚着我。

“跟爷爷回家，爷爷抓个鸭子给你烧上。”

我想：不掉井的鸭子，可怎么能规规矩矩贴起黄泥来让烧呢？于是我从祖父的身上往下挣扎着，喊着：“我要掉井的！我要掉井的！”

我的力气好像很大，回想起来，那时祖父几乎已经抱不住我了。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祖母过世以及萧红小时学诗的趣事，或许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着一片“后花园”，有疼爱你的人，也因为这些人，那回忆才显得温暖美好。

家中的回忆就到此告一段落了，明天我们将会认识院中的其他人家，在他们身上会有什么故事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图片来源：《黄金时代》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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