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达人莎士比亚

□本报记者 徐敏

朱丽叶服下颠茄的汁液假装死去，罗密欧命丧于乌头草；奥菲利娅借用芸香和紫罗兰祭奠父亲，她用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编织成花环，殒命水中……细读莎士比亚，会发现莎士比亚在文学大师之外，还像植物学家一样精通各种植物，作品中反复出现各种植物意象。抛开了研究莎翁作品的热门话题，英国作家玛格丽特·威尔斯介绍了一个精通植物的达人莎士比亚，《莎士比亚植物志》一书中文版近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随处可见的植物意象

阅读莎士比亚的经典文学作品，不管是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还是喜剧《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梦》，读者关注点，大多集中于故事的曲折精彩、激烈的戏剧冲突以及人物形象的鲜明特色，很少会注意到莎士比亚的作品中，植物这个意象出现的次数非常之多。《莎士比亚植物志》这本书从分析其作品中出现的植物的角度出发，全新呈现了一个作为“植物学家”的莎士比亚。

稍作留意就不难发现，莎士比亚的文学作品中随处可见植物，或是常见的玫瑰，或是生僻的碎米荠。比如，《仲夏夜之梦》第三幕第二场中，海丽娜提到了樱桃：“我们这样生长在一起，正如并蒂的樱桃，看似两个，其实却连生在一起，我们是结在同一茎上的两颗可爱的果实。”《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七场，王后的台词中说道：“在小溪之旁，斜生着一株杨柳，它的毵毵的枝叶倒映在明镜一样的水流之中，她编了几个奇异的花环来到那里，用的是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正派的姑娘管这种花叫死人指头，说粗话的牧人却给它起了另一个不雅的名字。”《皆大欢喜》第三幕第二场罗瑟琳说道：“那我就把它和你接种在一起，把它和爱乱缠的枸杞接种在一起；这样它就是地里最早的果子了，因为你没等半熟就会烂掉的，这正是爱乱缠的枸杞的特点。”在长篇叙事诗《鲁克丽丝受辱记》中，莎士比亚写到：“她两眼犹如金盏草，已经收敛了灵辉，正在陶然安息，隐形于长夜的幽晦，要等到黎明再睁开，好把白天来点缀。”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比之花草，莎士比亚较少提到蔬菜。写到蔬菜的文学作品几乎都来自《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他借威尔士牧师休·爱文斯之口玩起了拉丁文和英文的文字游戏，开胡萝卜和卷心菜的双关玩笑。福德大娘则把福斯塔夫爵士比喻成满肚子坏水的胖南瓜，而这个胖爵士为了去温莎见福德大叔，祈祷天降马铃薯——这在当时被认为是催情之物。“莎士比亚一定是将朴实的蔬菜与该剧粗俗的腔调和中等阶级的主要演员阵容画上了等号。”作者如此评价莎士比亚笔下的蔬菜。

植物的出现切合文字氛围

虽然植物在莎士比亚作品中频繁出现，不过哪种植物出现在哪段文字中，也不是没有章法可循。

苹果以多种面貌出现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事实上，玛格丽特·威尔斯认为，苹果是莎士比亚作品中最常出现的意象之一。有几次莎士比亚写到“约翰苹果”，“约翰苹果”通常是指那些在苹果店里保存了一个冬天的、部分脱水的干瘪苹果，虽然仍然可以食用却不再吸引人。《亨利四世》中福斯塔夫有台词说：“我的全身皱缩得活像一只干瘪的约翰苹果。”在《第十二夜》中，莎士比亚则写到：“说是个大人吧，年纪还太轻；说是个孩子吧，又嫌大些：就像是一颗没有成熟的豆荚，或是一只半生的苹果。”在《爱的徒劳》中，莎士比亚还给一个角色取名考斯塔德，这是一种大苹果，常被比作人头。可见，莎士比亚笔下的苹果面貌多重而用法有趣。

雏菊被认为是一种象征着纯洁和童贞的花朵，它常常和年轻的女子一同出现。莎士比亚写到雏菊时，行文中铺陈出的也常常是宁静的气氛。《鲁克丽丝受辱记》中，他描写鲁克丽丝在卧房安睡：“她的另一只纤手，在床边静静低垂，映衬着淡绿床单，更显得白净娇美，像四月雏菊一朵，在草原吐露芳菲，手上的点点汗珠，像夜晚花间的露水。”《哈姆雷特》中，作者写到奥菲利娅之死时，也写到了雏菊，“她戴着由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编成的花环溺亡在水中。”

当故事情节转向死亡、神秘或者悲情的气氛时，莎士比亚会写到一些有毒性或死亡寓意的植物。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毒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神父交给朱丽叶一种假死药：“把这里面炼就的汁液一口喝下，就会有一种昏昏沉沉的寒气通过你全身的血管，接着脉搏就会停止跳动……”这里所说的汁液，被认定是颠茄的萃取液。这种萃取液非常有效，朱丽叶沉沉睡去后被宣告死亡，罗密欧听说后带着狼毒，也就是乌头回到维也纳，服毒自尽。乌头本就是毒性最强的植物之一，从“狼毒”的别名也可以看出。

莎士比亚的植物学知识来源

玛格丽特·威尔斯认为，莎士比亚出生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在沃里克郡的乡间漫步，近距离接触各种植物。

这一背景也反映在他笔下的野花名字上。比如在《仲夏夜之梦》中，莎士比亚把三色堇称作“爱懒花”；在《爱的徒劳》中，又把毛茛称作“杜鹃芽”。这些都是沃里克郡对这些花的方言称谓。此外，当时的社会背景以及宗教也影响了莎士比亚对植物的称谓，比如芸香也叫“恩典香草”，与圣母玛利亚有关的万寿菊也叫“马利金”，还有耧斗菜的别名之一“圣母的鞋履”。

不过，玛格丽特·威尔斯认为，莎士比亚的主要植物知识应该来源于书籍。他迁居伦敦后，一个叫理查德·菲尔德的朋友给伦敦的一家出版商做学徒，也许正是通过菲尔德，莎士比亚得以熟悉当时伦敦的出版业中心——圣保罗教堂一带的印刷所。1565-1577年间，英国出版了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莎士比亚从中汲取了一些有关植物来源的传说典故，比如月桂、瑞香和水仙。至于植物学上的细节，在1597年之后则主要参考了约翰·杰拉德的植物学著作。

杰拉德的著作也对莎士比亚产生了巨大影响。1597年，杰拉德的《植物志》出版后获得了巨大而恒久的成功，成为英国最著名的植物学著作之一。此外，杰拉德具有出色的写作天赋，他的文字行文优美而富有激情。比如他称向日葵为“秘鲁的万寿菊”，描述“其花硕大，状似洋甘菊，如圆盘镶金，叶似百合。盘内触之如丝绒，亦如针织而成。细观之，如万千小花成簇，婷婷立于烛台之上”。植物学家们确信，莎士比亚参考了杰拉德的书，并推测他也一定欣赏其中的文采。

近些年，英国还流行复建十六世纪的花园。在肯尼沃斯城堡，英国遗产协会重建了1575年一对伯爵夫妇为了迎接当时的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到访而修建的私人花园，花园中设有露台和古典长廊，女王和贵宾们能够站在这里俯瞰花园的设计。“我猜年轻时莎士比亚很有可能到肯尼沃斯城堡观看过盛典，因为那是当地最大的盛典，吸引了周边所有村镇的居民前去观礼。”玛格丽特·威尔斯如是猜测，二十年后，莎士比亚把观看盛典的一些细节写进了《仲夏夜之梦》。

如此看来，将大文豪莎士比亚称为非正式“植物学家”，一点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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