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真实

当先辈们的故事深植于心间，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决心要拯救那些即将被工业文明湮没的传统文化，此时的回归，不是为了洗涤风尘，而是为了将从现代都市生活中获得的启迪运用于传统农耕文明中，促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合。

村庄里的雪，有一夜回到童年的纯真。

村庄与童年，似乎都是在少年闰土的描述里具象的。“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

雪天沙地捉鸟的快乐，亲身体验过的人并不多，但无疑总在吸引着人们归园田居。

远离城市，其实也不需要走得太远。郊外在一天天变得好玩，一些不愿被钢筋水泥森林埋没的“有趣灵魂”，开始率先尝试回归乡村，做新型村民。持观望态度的看客们，见证他们经过了春天的试探，炎夏的炙烤，享受了秋天的绚烂，而终于等到了飘雪的冬天。是的，他们真的与村庄一起走过了四季，力证绝非一时兴起。

村庄里的雪，下得天真烂漫，轻盈美好，如童话一般。

在朋友圈发来的现场传真中，简简单单的屋檐，平淡无奇的停车场，顽强开放的花朵，已然光秃的枝干，或只是一片落叶，冬日里所有寻常存在的事物，因为有了雪的装饰，而瞬间拥有了超脱凡尘的气韵，此时只觉一切煞费苦心的“美颜”都是多此一举了。

远处苍茫大地为雪覆盖，一片小森林依然是忠实的背景，也画出了蜿蜒曲折纯属偶然的天际线。

二十公里外的村庄，这么远又那么近。好在现代人拥有即时分享的平台，所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地方与境界，都仿佛触屏可及，而并不让人担心生活的不便。

生活在别处，在21世纪20年代，似乎没那么难。在经历了最初耐得住寂寞的开拓，和习惯了远离喧嚣的宁静后，如今便是胸有成竹拥抱乡村的时刻了。

看到如此画面，你很难不想到那一部平平淡淡却意外走红的农耕电影——《小森林》。

不算是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吧，细思之下，却又有着耐人咀嚼的百转千回，如穿插于电影中，那些以四季作物为原材料的食物。

女孩带着一路风尘回到故乡，收拾起儿时与母亲同住的木屋，重新依靠双手劳作来生活。她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会种，春夏秋冬，四时果蔬和食粮，都依据时序亲手播种、耕耘、栽培和收获，利用这些餐桌上最好的原材料，她创意、制作和享用各种美味。

北方的雪是铺天盖地的，往往一夜之间雪深三尺。民居散落于村庄中，此时便真的只能各扫门前雪了，女孩孤身一人铲雪，背影写满人在天地之间的渺小与无奈。

因为交通的阻断，雪天的乡村相比于都市，依然是过于寂静乃至有些乏味的，冬夜漫长，适合回忆，也适合烹制那些记忆中的美味。

纳豆糯米团里，有一个村庄的沿革。蒸熟了的黄豆用稻草包裹起来埋在雪地里，黄豆发酵后表面便产生粘稠的丝状物，在食品工业无比发达的今天，小森的人们仍执著地遵循传统制作方式，也一如从前一般，鼓励儿童参与制作，从儿时起体会亲身劳作的快乐。

女孩早已不在稚嫩的童年，也经历了青春的迷茫，是带着都市生活的一箩筐疑问回归田野，糯米团粘稠如故，自力更生的选择不曾改变。

远离繁华的乡村，至今仍在农耕文明中繁衍生息，也在其间酝酿着传统的重生。长辈们期待年轻一代来完成一键“激活”。

但年轻的人们过得也并不那么如意。男孩与女孩之间有隐隐的好感，也有偶尔的误解，在有美食同享有困难同当的背后，他们都徘徊在“留在乡间还是回到城市”这样的选择中，难以破解。

不过既然下雪了，一切问题都可以暂且放下。先分享一下炉火和食物的温暖吧。

可以依样复制母亲当年最拿手的三色蛋糕，连“卷心菜蛋糕”这样的黑暗料理也可以一试，最惊心动魄的大约是印度摊薄饼在铁盘上翻烤成型的过程，从一团面到一张饼，如同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变形记，大功告成之时值得欢呼雀跃。

出走，回归，再一次出走，再一次回来，女孩在都市与乡村之间纠缠。如有耐心看到最终，电影还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结局，出走的人回来了，留下的也依然留守，年轻的人们并不懒散，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理解和思考。当先辈们的故事深植于心间，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决心要拯救那些即将被工业文明湮没的传统文化，此时的回归，不是为了洗涤风尘，而是为了将从现代都市生活中获得的启迪运用于传统农耕文明中，促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合。一切都只是探索，但首先，留下来，就是最好的告白。

这是乐观主义创作者给出的结局，温暖，而充满希望。

但也有人，开始了冷酷的自我反思。苍凉，是《荒野猎人》的底色。多少年来，人类为了生存而迁徙，为了生存而竞争，为了生存而无止境地自我发展。山川依然险峻，大地兀自广袤，古老的文明却如夕阳一般坠落，人性与欲望混乱交锋直至两败俱伤，而最终仍是要在艰难的负重前行中找回一份失落的敬畏，对于无垠时空的敬畏。

《荒野猎人》中的雪，飘落的都是冷酷的真实。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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