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菌的N种吃法

□雷为湘

花城的初冬温暖如春，阳光明媚，家住藤桥河畔的老表来县城学校看孩子，顺便给我带来了几斤块菌。当天下午，我就炖了一锅块菌蘑菇粉丝土鸡汤，配上几个小菜款待他，同时邀约两三个发小陪他一起喝杯块菌泡酒，叙叙旧，大家高兴高兴。

我吃着黑褐色的块菌，闻着热腾腾的鸡汤里散发出家乡泥土气息的菌香，全身顿时像触了电一样酥软，美味唤醒舌尖上味蕾的记忆，仿佛在谈笑声中又回到了那过去的时光里。

听我母亲讲，幼年时的我体弱多病、脾胃不开、饮食不好。她把一种叫“没娘头儿”的野菌子挖回家来，晒干了舂碎，搅拌在鸡蛋浆中蒸成蛋花，用它来喂我。母亲说吃了可以开胃健脾多吃饭，长身体少得病。事实证明，母亲的说法是对的。

“没娘头儿”这种菌子生长在土里，无根无藤无叶，就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弃儿，但它命虽苦贱，生命力却顽强。人们认为命贱的东西好养活，给孩子取小名时也取些诸如：“石包儿”、“狗儿”、“门凳儿”等贱名；微躯贱命的小命吃些猪喜欢吃的“没娘头儿”、“鸡屎藤”之类的东西自然可以增强生命力了。

或许是吃了“没娘头儿”吧，没有过几年，我就可以放猪放牛了。深山老林里，在潮湿的青冈树和“胖树”等阔叶混交林下，小猪们将黑黑的、厚厚的、松软的泥土拱开，“吧唧、吧唧”地啃食着土里的菌子，尾巴在屁股上欢快地甩动，鼻孔里发出快活的“哼哼”声。看到小猪们吃得欢，我们几个放猪的小孩子也忍不住想尝尝。

我们将小猪撵开，在拱开的泥土里翻捡那些个儿大的、漂亮的“没娘头儿”，将其洗净去皮，放在嘴里生吃，味道特别好。我也知道了它的另一个名称“猪拱菌”的由来。“猪拱菌”有两种颜色，黑色泥土里的是黑褐色，黄麻沙土里的是黄褐色。只是吃了它不经饿，太阳还没有落坡，肚皮就“呱呱”地叫，饿得清口水长淌，看来这东西的确能帮助消化。

寒假，我家准备修新房子，需要楼板和椽子板，外公带着大舅等几个强壮汉子在獐儿湾改板子(将原木锯成木板)，我负责煮饭。我在附近的山林里挖山药，掏“猪拱菌”，采“山白菜”，将它们煮成一大锅，放点油盐，竟是难得的美味。大家吃得欢，直夸菜做得好。外公说：“猴儿，你煮的汤好喝啊！还能下饭，饭都多吃两碗，干活有力气！”

有时候，我把“猪拱菌”切成厚片厚片的，把菌片和青海椒用岩竹签穿成串串，放在炭火上烤熟后，将海椒撕碎后连同菌片拌在盐菜里，这就是火烧菌子拌盐菜。大家围坐在火堆旁，湿木板发出淡淡的松香和幽幽的菌香混合在一起，顿时让疲乏的身躯倍感舒服。这些都是小时候在家乡的往事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趣。

新县城搬迁到桐子林镇后的最初几年，县幼儿园下面的大梯道就是“菜市场”，有对箐沟的村民在这儿卖过“猪拱菌”，只不过他们把它叫做“块菌”，我偶尔也花两三块钱买点来放在酒坛子里。

有一天下午，我接儿子放学从梯道走下来，梯道旁的严婆婆有一提篼块菌还没有卖出去，喊住我说：“小伙子啊，你是识货的，买回去吃吧，十块钱全部卖给你……”我经不起她的反复劝说，犹豫再三后买了下来，倒不是心疼几个钱，而是在想这东西多了该如何处置。

那时候，大家都不太喜欢吃块菌，认为它是药材而非食材，更不是营养丰富的高档食材。在家做饭菜时，我只敢在锅中留下一点肉汤，然后切些“屁臭味”的块菌下到锅里，煮熟后也不端上饭桌，自己在厨房“偷着吃”，家里其他人都不爱吃。

有一次，我中午回家，在楼道上遇到儿子提着塑料袋往下跑，我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妈妈正在清理冰箱，叫他把这“窜味”的东西丢了。一看！竟是我冻在冰箱里的块菌。我连忙叫住儿子，让他别扔。我将它提回了家，切成薄片做了一盘青椒块菌炒腊肉，其余的晾晒在簸箕里。我叫母子俩慢慢品尝，吃着、吃着，她俩都说好吃，于是块菌渐渐成为了我家的菜肴。

2000年前后，我在一本科普读物上看到了一篇图文并茂介绍松露的文章。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们常吃的“没娘头儿”、“猪拱菌”、“块菌”就是松露，在欧洲号称“黑金刚”，它是野生菌中的极品，一公斤要几十欧元呢。它是一种集保健、营养、疗效于一体的独特功能性食品，富含十多种氨基酸，八九种维生素，具有增强免疫力、滋阴壮阳、抗衰老、益胃等功效，同时又对癌细胞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可以激发脑细胞活力，经常吃对身体有非常大的好处。

现在想想，我还是非常幸运，得天独厚的攀枝花由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成为松露天然的生长区域，我要是生活在其他地方也许就尝不到这难得的美味了。2008年攀枝花市被国家林业局授予“中国块菌之乡”的荣誉称号，几年后“攀枝花块菌”成为了地理标志产品。

时过境迁，“没娘头儿”由一个弃儿变成了人们的宠儿，较之于从前，身价百倍。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家乡的“没娘头儿”，它的孢子深深地融入我的血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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