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脸（组诗）

□杨角

中国脸

雨过天晴

龙透关有一张清癯的脸

年轻的朱德、刘伯承站在一块巨石上

远处的霞光里残存着

未熄的弹片

两个诅咒阴雨的四川人

也诅咒战争

刚刚停下的雨

暗合着刚刚停下的枪声

雨过天晴

长江一片红色

一轮太阳从江水中升起

那是小小泸州的脸

也是即将到来的中国的脸

旗帜

我观察过

旗帜要飘起来，得依靠风

风一来

旗帜就有了兴奋点

它可以把肉体燃烧成空中的火焰

风停了

旗帜尚不能安静下来。它倚着旗杆

让自己在内心又飘了一会儿

天空里

我的祖国力壮如牛

先把飞机送上天

接着又把卫星、原子弹、氢弹和宇宙飞船

送上天

地球太拥挤了

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臣民往天空里送

祖国啊，对我来说

要不了一百年

白云深处，会建成我又一个故乡

理解力

一个未走出国门的人

把他的脚印一一

连起来，就是他理解的祖国

教科书、电视、网络里的祖国

是一只飞翔的鸽子

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空……

谁的理解如此深刻

脚印里的祖国，带着一个公民的体温

有时还带着水泡，和血

我的祖国太大了，我将老死在

理解的途中。哪天我再也走不动了

随便选个黄昏坐下来

我的祖国等于一次仰望，和恣肆的燃烧

赵一曼

说到东北

雪就落下来

她是白马上身披红氅的女子

被捕那天

她已几天没吃饭

该死的烟火

成为刺刀搜捕的线索

接下来的日子短暂如一个世纪

可以用冰与火

竹签、烙铁和老虎钳记之

她走的时候，雪花从树上

眼泪一样往下掉

她是冰天雪地中一棵白桦树

她已经体无完肤……

制服

如果是一个人，多么可怕

39年一直跟随你，像一个哑巴

天天黏着那个手握铁器的人

慢慢有了与他相同的体温

像布匹藏着针线，扣子藏着扣眼

人生就是一趟远差：长途藏着短途

真没想过，退休日，该怎样

褪去这汗毛掉尽的皮肤

劳动节 或一地碎花

风在旅游，而花朵正在种地

它们在阳光中忽闪忽闪的样子

仿佛手里握有一把锄头

出门遇见一块草坪，一地碎花

有小米粒那么大

人间正在过节，这地上最小的星星

因守住了内心的欲望

成功地避开了高速公路和风景区的拥挤

世间事物还有许多需要命名

我暂时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这样多好！一地碎花

早晚被露珠包围

拥有着人间无名无姓的欢乐

在瑞金 夜遇三角梅

想到梅、桃，和杜鹃

有一顶相同的帽子

想到一支军队，曾取名红

戴一枚相同的帽徽

暮色狗子一样围拢上来

想到白天的花瓣

鲜艳如年轻的战士

此刻正躺在地上

血一样变黑，我却无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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